她心中朦朦胧胧地萌生了一个大胆而兴奋的想法:她想做一次她平日里最喜欢读的《唐传奇》里的侠士们所做的侠义之事——拯救一个无辜的人。
她不想整日沉浸在幻想里,梦境里她强大勇敢、善良正直,手执一根长剑行走天涯,行侠仗义,打抱不平。现实的残酷往往让幻梦能加具有吸引力,当她见到林月沅,像月光般光明却不刺眼的神采时,她仿佛看到了理想的自己,她应该是那个样子,而不是现在自己这个样子。混沌的她已经分不清哪个是真正的她了。
在经历过一系列切肤之痛的伤害后,她一直徘徊在自我意识觉醒的边缘,而今她总算打破了重重阻挠,在林月沅被押走的那一刻获得了独立的人格。她不再是为人操纵的傀儡,没有思想的木偶,她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是非判断标准,找到了自己的坚持。
临江殿紧邻温水湖东侧,原先是李璨的亲生父亲,皇帝的嫡亲弟弟临江王幼时所居,规模仅次于花朝殿和金极宫,是语鸯宫里的第三大殿,是完全是按照亲王规格为他改建的。
由此可知,皇帝对于自己这位亲侄子宠爱到何等夸张地步。这是连太子李锦都未曾享受过的尊荣,平时为了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打的头皮血流的言官们对于李璨为人狂妄傲慢的原因给出了近乎一致结论:都是让他那个皇帝大伯给惯得。
住惯了豪屋华宇的林月沅轻而易举地抵挡住了临江殿豪奢的震慑力。临江殿的屋顶跟她家房间的屋顶一样同是用大片大片光润如镜的琉璃瓦铺设而成的,没什么稀奇。琉璃瓦将来自四面八方的灯光折射进殿内,使临江殿比其它任何宫殿都要显嗟南水像一条绿色的丝带系在宫墙外面,溪水的外沿围着一圈龙爪柳,柳树繁盛的枝叶把溪水掩盖住,水中游着几对恩爱的鸳鸯。覆盖在宫墙上的淡青蔷薇好像青龙身上的层层鳞片,又好似一条厚厚的织花锦被。
贴金的宫殿大门金光闪耀,门口共有八名带刀侍卫威武伫立。及进宫门,一棵树姿雄丽、花白如瓷、绿叶油密、馥郁芬芳的广玉兰临风而立,洒落脱尘乃有仙家风采。
穿过曲折回环的长廊,经过雕栏画栋的庭院。侍卫们将林月沅推进一个阴暗的小黑屋。
她夜能视物,屋里除了一张桌子,一个烛台,并无他无。她上身被缚,双腿能动,在屋里转了几圈后,积聚胸中之气,运功顶入喉咙,冲开了堵在嘴中的手绢。
她吐掉带血的手帕,才意识到脚下寒凉,她嫌地上湿冷,避开桌上烛台,跃上桌面,盘腿而坐。心澄如镜的她,既不害怕也不担忧,在这幽静的环境中竟而沉沉地睡去。
琉璃灯上的灯光照到林月沅闭合的双眼上,她觉眼皮一热,费劲地挣开眼睛,屋内进了一个身材矮小,头戴风帽,穿着宫装的宫女。宫女左手提着一个食篮,右手挑着一盏防雨的琉璃灯,灯罩上沾着未干的水珠。
她耳力极佳,适才未听得雨声,越发迷惑。她心下一惊,自己身在龙潭虎穴实在不该睡得如此深沉。
屋门再次关闭,屋内已亮堂起来。宫女从食篮里取出火刀火石,点燃烛台上的蜡烛。她将烛台放回桌上,回头见林月沅站在桌上像一座大山似的睥睨着她,不由得惊诧地退到门边。
林月沅冷冷地质问道:“你是谁,来干什么。”
她眼光转到对方手上的食篮,冷笑道:“想下毒害我,告诉你家主子,他可打错主意了。”
宫女脱下风帽,露出一张雪白干净的脸。林月沅惊讶地发现这丫头是下午跟在彤霞公主身后的四个宫女之一。
宫女慌张摆手,诚恳地解释道:“不不不。我是彤霞公主身边的侍婢,我叫欠儿。我是公主派来救你的。刺客是杀头的大罪。公主说你是个好人。不该白白枉死”
林月沅撇撇嘴,斜着仰头哼了一声:“猫哭耗子假慈悲。当我是三岁孩子吗。救我,早干嘛去了。还说不是害我,我若是真的逃走岂不是坐实了我刺客的罪名,我不走。”
欠儿上前几步,将食篮放在桌上,从几盘食物下面抽出一个一件宫女的衣服和一个腰牌,双手捧到她面前急道:“你看你看,我没有撒谎。我是和公主一起来的,现下公主正等在湖边的船上。你换上这身衣服,我回去跟公主复命之后,公主便会假装落水。我回来求救,引开守卫。出了这个屋子,往北走是临江殿的后门,到时你拿着腰牌就可趁乱逃出去了。姑娘你动作要快,侯爷是出了名的铁面无情,若他回来定把你打死的。”
林月沅嘿嘿一笑,觉得此事大有可疑,不可相信。她眼珠一转,续问道:“你家主子为什么要冒那么大风险救我?我跟她非亲非故,有没什么交情。她会这么好心。”
欠儿微微一笑,似早知她会有此一问:“我们公主说了‘事情是因我而起的,我不能看着她无辜受累,母亲生前常教导我说要心慈宽仁,死后才能免于堕入阿鼻地狱,受轮回之苦。’我们家公主最是心地善良,她们都以为公主蠢笨,其实我知道公主是最聪明的了,要不她怎么能想出这么高明的点子来救你呢。”
林月沅嘴角抽动,腹诽道:这算什么好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