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不多时,林昶一张脸上爬满了红色,他喘着粗气,扬起右手,双眼圆瞪道“你……”
陈萍哈哈一笑,不退反进:“你想打我,你是不是还想休了我啊,想赶我走?你若是不怕背着一个过河拆桥、抛弃糟糠之妻的骂名,你尽管打好了。”
林昶与妻子对视了一会儿,手慢慢地垂下来,眼中最后一丝光芒如燃尽的烛光骤然泯灭。他回头看着祖先西林先生如菩萨般普度众生的博爱笑容,绝望地苦笑道:“好,你对林家功不可没,你对林家居功至伟。你是林家的功臣,我不敢赶你,我走行了吧。你在这里安心的当你的林夫人吧。”
他甩开袖子转身迈开步子踏出门去,陈萍侧着头,看也不看他,并没说半句挽留的话,任他孤寂凄清的背影缓缓地消失。
林昶走后,陈萍悬在眼眶中泪水颤巍巍地掉在地上,她冷笑着擦去眼泪,此刻的她既鄙视林昶也鄙视自己。她站起来,默默地立在西林先生笑容满面的画像前,用无声地口型坚定地对他说:“我没错,这个家是我挣得,谁也别妄想将我赶出门去。”
十天之后,林家办了一场小型的丧事。陈萍出资请来道士和尚作了一场法事。法事结束之后鲁婶在林家一众下人的送别下出殡了。
林月沅觉得家中吹吹打打的很是热闹,不懂事的她见得众人悲悲切切不觉难过只觉好玩。她偷偷的溜出屋子挤到送别的人堆里,无意间见到了鲁婶最后一面。
那是年幼的她拥有的最恐怖的记忆之一。躺在棺材里的鲁婶面容青紫,整个右眼全都凹陷了进去。身上虽已被整理干净,但从衣服中露出的枯黄肌肤上的被打的伤痕依稀可见。她并非如往常那样安详的平躺着,而是像是遭受了极大的痛楚似的手脚蜷缩在一起。她的身体像被榨干了的橙子,皱缩地只剩下了一半。
被吓坏了的林月沅转头要逃,她尖叫着冲出人群,跌倒在地上,大哭了起来。一个女孩子因跌倒而哭泣本应是十分正常的现象,但在林家中人眼中这比大白天见鬼还要令人诧异。因为这是林家二小姐自降世以来除了刚出生的那一声啼哭外的第二次哭泣。她就像一只永远充满活力不知悲伤为何物的精灵,永远上蹿下跳不知疲倦的嬉闹。
成长是充满伤痛的,像被困住的鸟儿要冲破荆棘的束缚飞向蓝天一样,必然是伤痕累累,悲喜交加的。四岁的她在众人的啼哭声中第一次真真实实地感受到了浩如烟海的悲伤。这个被丈夫凌辱至死的可怜女人开启她对于婚姻和丈夫的启蒙认识,从此丈夫和婚姻在她心中变成了洪水猛兽的同义词。这种扭曲的想法会在不远的未来伴随着她父母不幸的婚姻的破裂而更加深刻地映在她的心上。
鲁三打死了自己的妻子,杀人偿命。陈萍原拟将其绑送官府,送官查办,可当鲁三七旬老母拄着拐杖,拖着病重的身体跪在她面前苦苦哀求的时候,她又心软了。她违心地下令将鲁三重打一顿,打断了他一条腿后把他发落到最低等的下人房去出苦力。在这期间林昶一直没有露面,他像人间蒸发了似的,消失的无影无踪。
陈萍对于丈夫的失踪表现的若无其事,这引得下人们在私下里窃窃私语。在众人各种猜疑的眼神中,她无比镇定地处理着家中的各种事宜,好像有没有林昶这个人对她来说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她甚至没有派人去暗地里打探一下。因而在继被冠以“精明强干”这类溢美之词以后她又有了新的名头比如“冷血”,比如“无情”等等。
晚上,陈萍坐在账房里守着算盘核算账目,敲门声响起,她停下手头的活计问道:“是谁?”
门的那边有人用温厚的嗓音答道:“母亲,是我和妹妹,请把门打开。”
陈萍起身开门,一个长得像女孩子般清柔秀美的男童拉着一个满脸笑嘻嘻的活泼女童进了屋。他们正是林昶和陈萍的一双儿女。
林日昇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请了安得到母亲许可方才坐下,而妹妹林月沅则随随便便地打了句招呼就坐下啃起了桌上的桃子。
陈萍从盘子里拿了一个红色熟透了的蜜桃递给儿子,同时嗔怪女儿道:“你这个丫头越发没有礼貌了,只顾自己吃,没想着给哥哥拿一个啊。”
林月沅看着林日昇恭敬地接过桃子,嘴中不住称谢,不觉好笑道:“哥又不是没手。”
林日昇把桃子握在手里,像来承认错误似的垂着头,局促不安地双手轻轻揉搓着桃子表面细小的绒毛,嚅嗫道:“母亲,我听妹妹说,您与父亲因为儿子而大吵了父亲气得几日未归。儿子斗胆想去求父亲回来。”他猛然抬头,跪在地上坚决道:“儿子可以在祖宗牌位面前发誓,此后再也不看那些医书、杂书了。定然要专心致志地攻读四书五经。”
陈萍很为自己的儿子有这般志气而感到骄傲。她微微点头,把跪在地上的儿子拉起来,笑道:“且慢,我与父亲吵架并非完全因为你。我且问你,你是否真心喜欢学习歧黄之术,做大夫和当大官在世人眼中可有天壤之别。”
林日昇想了一下,老实答道:“先生说我天资愚钝,背一篇《郑伯克段于鄢》需要两个时辰。可看半本医术却只要区区半个时辰便可记得好些内容,那书上的文字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