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已过半,两人才缓缓地驾马驶入长安的城门。
露浓花重,风暖莺娇,煦日和畅,一路春色如雾。日渐长,蝴蝶飞,城中之人皆心情轻快恰如春衫薄、。
楚云汐却如泰山压顶,心跳的节奏竟比马蹄踏地还快。她一直养在深闺,虽身在长安十几年却对这繁闹的街景十分陌生,但春节干暖微芳的空气和浮着淡云湛蓝的天空却熟悉的仿佛从未离开。
王行原本惬意地迎着熏风摇着马鞭,可瞥见她沉重的脸色,也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
对面忽然涌起一阵疾风,掀起一层花浪朝他们扑来,楚云汐抬手阻挡花瓣便从指缝中落下,风过后,他们便如沾染了一层淡淡的香雪。她半眯着眼睛捏起上身上一片梨瓣,不经意地说道:“都这个天了梨花居然还没败。”
王行轻扫梨瓣,侧头注视她道:“今年天寒,梨花开的晚,你喜欢梨花吗?”
楚云汐对着手中花瓣吐出一口气,那花瓣便轻飘飘地飞向空中不知往何处去了,她目送花瓣远去,伤感道:“我娘喜欢梨花,可我更喜欢梅花,梨花兆头不好,总有个离字在里面,是不祥之物,偏偏我娘就爱的不行,最后到底跟我爹分离了。”
王行听出她话中的忧伤,自悔不该多此一问,故意岔开道:“我母亲也喜欢摆弄花花草草,我小时耳濡目染,最喜兰花,还养过兔子、鸽子、鹦鹉、乌龟,自己动手钉过柜子、桌子、椅子。我那时一点也闲不住,家里的东西恨不能都拆了重装,可没少让母亲操心。后来去了北边,沙子吃了不少,这些闲情逸致也都搁下了。”
他愉快地讲着年少的趣事,楚云汐也听出了趣味,微笑道:“你真是个有趣的人。不像那些养在家里的富贵闲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四肢不勤,五谷不分。”
王行谦虚一笑,故意说道:“我可比不得长安城里那些会风花雪月、吟诗作对的富贵公子。”
楚云汐却反驳道:“你也太妄自菲薄了,朝廷需要的正是你这般实干的栋梁,而不是那些素餐尸位的无能赵括和马谡。”经过这一路的艰难相携,她几乎已经打消了对他人品的顾虑。
听得她的夸赞,他很高兴,他的真心终于得到了她认可,却又不自觉地叹息道:“可惜实干之人有时并不讨人喜欢。”
楚云汐紧紧握住缰绳,微微摇头,正色道:“家国天下,天下若亡,家国安在,一人之喜好怎能抵历史之洪流。”
王行一怔,投向她的目光更多了一丝敬佩,赞叹道:“姑娘好见识。”
她淡然地接受了他惊叹的目光,低声道:“读史浅见,不敢造次。”说话间,她略显疲惫之色,他抬头望了望天,早已过午时,他停住了缰绳,火焰原地转了一圈,跃到了她前面,阳光在他面上跳动,灿烂的光华却在他的笑容面前逊色。
大概是累了,她有些眩晕,他扶她下马,朝前望了一眼说道:“光顾着赶路也没吃饭,饿了吧,我们找个地方先安顿下来。”
楚云汐一落地,心里便像被人打了一拳,顿时感到慌乱和恐惧,王行也能感她的手臂在他手里颤抖。
这是最后一站,若是再寻不到白骜的踪迹,她真不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几个月的担忧和恐惧瞬间膨胀,压在她的肚腹之间,像快要撑破她的肚皮一团气,挤地五脏六腑都疼痛起来。
她叉着腰像是跑步岔气一般,眉头紧攒。王行眼见她脚步无力立刻将她扶到一旁的树下坐下,她深喘了口气,心慌地难以喘息。
他捋捋她的背,担忧地问道:“你难受的厉害吗,要不要去瞧瞧大夫。”
楚云汐轻咳几声,摆摆手道:“无妨。”
王行陪她歇了一会儿,扶着她又走了一阵,拐进了朱雀大街,街心便是长安城最著名的观景楼。
观景楼楼高六层,红墙朱柱、雕花彩绘,重檐黑瓦,屋脊凌空卷曲,门口的对联匾额字字贴金,自有北方建筑的阔大独到之处。
楚云汐自然听说过此楼的盛名,更深受赶考士子的青睐,春闱在即,楼里果然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王行只定下四楼一间屋子就已经价格不菲,楚云汐不愿他垫钱,偏身上银钱不够,便要换个地方住。他觉得此地虽贵但漂亮舒适,她一路受苦良多,他亦不愿她再受委屈,便执意要她住在这里。
送她上楼后,下人送来几碟小菜,两笼包子,楚云汐闻着饭香忍不住动起筷子,王行瞧她吃了两口才放心地说道:“你先吃,我回家一趟,一会儿再来找你。”
楚云汐把包子冲他面前一推道:“你还是先吃过再回去吧。”
王行凝视着她笑了起来,楚云汐怔了片刻,他的笑容像布满山谷的粉樱,像融化冰雪的春日,只要他望着你,你就能感到一丝融融暖意。她终于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点点头。
王行迅速下楼,出了门驾马往家赶,回到家才发现母亲还未进门,他用最快的速度重新修整了一下仪容,梳洗过之后又挑拣了一件干净妥帖的衣服换上。他对着镜子照了半天,忽而好不意思地笑笑。
他本不是个特别讲究衣食的人,但在她面前总是不自觉地在意自己的言行仪态,总希望自己以最优秀、最完美的状态面对她。因此面对敌军万千都未曾胆怯的他却没料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一个姑娘而莫名的紧张、慌张、甚至有些难以呼吸的激动。
他整理好后便在屋中等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