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沅沉默地望着他,转而垂首望向火堆,低声道:“好。”
三人一下子沉闷起来,围着火堆默然无语,他们还没有准备好,离别就突然来了。
三人无精打采地度过了令人揪心的百日,到了晚间,夜风依旧带着凉意,李璨将火堆烧的旺些,李悯把床铺整理好,钻进被子里乖乖的睡了。
黑夜的寂寥加重了离别的伤感,两人对着火堆坐着,火焰在两人映出温暖的红晕。林月沅下巴抵在膝盖上,百无聊赖地拨弄着地上的石子,口中有意无意地溢出几声叹息。盘腿而坐的李璨在她身边站起,她以为他坐的累了,起来活动筋骨,却不料他拉开庙门,迎着月光走了出去。
今晚的月光清亮如水,天上飘着几朵淡薄的流云,像缠绕在明珠上的细纱,又好似皮影隔亮布后的灯光,总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惘然之感。
挂在门口树上的千条万条红布迎风摇曳,为这荒凉的山林里平添一丝安详喜悦。李璨站在树下仰望着红色丝带下垂落的美好祈愿,内心立时变得澄明纯净,他整个人犹如芝兰桂树般沐浴在柔和的月光下,带着几分圣洁高贵。
一条红丝带在晚风的撩拨下调皮地拂过他的脸,他温柔地拉住,只见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范成大的《车遥遥篇》中的名句:“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他心中一动,将丝带解下,合手虔诚祈祷。
林月沅在冷清的庙里坐不住,也出来散步见李璨站在树下祈祷,便悄悄地跑到他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问道:“李璨你许的什么愿?”
李璨回过头来遽然一笑,缓缓道:“我希望林月沅这辈子都不要嫁人。”
林月沅一怔,气的当胸拍了他一掌绷着脸道:“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然后她不知是玩笑还是认真,慷慨而笑,承诺道,“这个愿望我替月老答应你了。”言语里尽是利索爽快毫无一丝爱怜愁苦之意。
李璨潇洒负手,风采盎然,若吴带当风。他哈哈大笑,一双凤目亮若晨星:“真的?我的愿望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呢。”
林月沅一双大眼一动不动地听着他看。李璨俯身凑到她耳边,悄声道:“如果老天惩罚她这辈子必须嫁人,那就嫁给我好了。”
他口中的热气伴着他的话语喷到她的脸上,她又羞又恼,瞪着眼沉着脸,退步吼道:“李璨你鬼扯什么?”
李璨大步上前,蛮横地拉住她的手,明亮的朗目逼视着她的双眼,霸道地说道:“林月沅反正你也不想嫁人那我就当你在等我好了。”
林月沅急了,手臂受了伤又不能用力反抗,只得用指甲掐他手上的皮肉。他忍着痛脸上表情一丝不乱。林月沅怒火上头本能做了一个女孩撒娇似得动作,执起他的双手,就将一口银牙往上送。
李璨忍俊不禁地松了手,林月沅狼狈退步,甩手怒道:“你少自作多情。”她慌张掉头回走,李璨笑容粲然,在他身后大声喊道:“林月沅你答应我,你会一直等我。”
林月沅也不回首,脚步加快随便喊道:反正我不会嫁人。”
李璨冲着她焦急离去的背影咧出一个幸福的笑容,他抬头望着天上明月,将手中红色丝带举高,借着月光细细地将丝带上的每个字可在心头,暗道:“林月沅你知道我并不想跟你分开,但此去金陵便是虎穴龙潭,我也没有把握能说动李坦。万一李坦贪生怕死,或者根本不信,若我能带走父亲原来手下旧部或者还能一战,但若不行,唯死而已。你逃回蜀南,至少还能保全性命。你我此地一别,便是蓬山万里,望你平安珍重,愿你我此生能有重逢之日。”
做贼心虚的林月沅悄无声息地将庙门打开一个缝隙,闪身进去,但还是让李悯逮个正着,她正尴尬地不知如何自处,李悯的微笑只持续了一瞬,转而又沉寂了下去。她叹了口气道:“若是迟早要分离,倒不如无情的好,这一别万水千山、天南海北,这漫长的相思该如何消解,撷星随七哥哥而去,虽死的惨烈,却了却了相思的煎熬,反倒是件好事。”
林月沅故作轻快地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你个小孩子家别整日胡思乱想了。”
李悯坐回被窝里,将李昙的骨灰瓶抱在轻轻的摩挲,哀伤地感慨:“人活一世到底是痛苦多、欢乐少、分别多、相聚少,月缺多于月圆,遗憾大过圆满。七哥哥对你的爱而不得,撷星对七哥哥的单恋相思,璨哥哥与我们的生死离别,我想着竟比死还苦痛,七哥哥用自己的命将我们换出,我也并没觉得有什么意趣。”
“你切不可做此丧言丧语。”林月沅忙道。
李悯聪慧早熟,心思也比一般人重,说出的话竟有几分当日楚云汐的绝望之调,她正色道,“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生死乃大事杀生成仁,舍身取义,撷星忠心相随,皆是为天道正义,非单单为儿女私情。而我们偷生于世也非苟且如蝼蚁。李璨此去便是要将先皇遗诏大白于天下,急招天下有识之士,对抗李锦这个杀父弑母、篡权夺位的奸贼,我们也当尽全力扶住。你身为李氏子孙,也当勉力为之,擒贼护国,乃是你们不可推卸之责任。这天下苍生,辽阔山河还等着你们去守护拯救,你怎可为了这点小情小爱、离别悲伤便妄言生之无趣呢。”
李悯低头缄默,似乎并未被其所动。
林月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