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悲痛扰乱心智的顾朝珉根本无法发力,只能任由她撕扯自己的衣襟向四面被惊散的人群大声吼道:“不用查啦,让我告诉你们!他便是凶手,你们只需将其乱刀砍死,便可令圣上心安!”
顾朝珉下意识地偏头躲避着她涩哑变调的嘶吼,那一偏头便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即便那眼波变得悔恨交加,波涛汹涌,但他依然从它外表的凶悍看到了它原本宁静从容波澜不惊的样子。他遭受重创似得推开她,嘴中混乱地叫着:“你是,你是……”他像见鬼似得向后退去,前后脚步一乱便跌坐在了地上。
众人见他狼狈不堪的样子本应发笑,可他脸上痛彻心扉和爱恨交加的惶惑神情却令人觉得可怜。
那女子是在场众人之中唯一个发出了讥讽、懊悔、怨恨笑声的人。可她笑着笑着眼中却落下泪来。
她走到顾朝珉身边蹲下,撩开挡在自己双颊上的头发,满面泪痕地注视着他,凄厉而残忍地说道:“我是楚长庚,你可看清楚了,我是个女的!”
是的,那个一直令你妒火中烧,恨之入骨的情敌,其实一直是个女的。因为你的愚蠢、自私、狭隘和嫉妒,那朵一直顽强地开在淤泥里娇俏的白莲也终为你的爱所腐蚀,枯萎地只剩下了一具残破的躯壳。一段没有自由、包容和信任的情爱是一挤毒药,在你亲手喂对方喝下的同时也毒死了你自己。毁灭与死亡便成了唯一的解脱。
顾朝珉张大嘴巴,像是一条快要窒息的鱼。他的眼睛瞪得老大,夸张地像要爆裂开来,泪水伴着一声来自心底绝望地呼喊倾盆而下。而那只插在青莼后发髻上的血沁红莲,经过了巨变颠簸,早已摇摇欲坠,在他悲恸的吼声中好像两人最终的感情归宿,跌碎于地,爱断情绝!
这是他这一生失去的第一个重要的女人。
沈隽听到楚云汐报出楚长庚的名字,却也不算太过出乎意料,讶异转瞬即逝,便沉静下来,对门边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接到命令,点头反身出门。
两队打扮成小厮的提刀自院内鱼贯而入。沈隽从人群中挤到大厅中央,对着楚云汐自信而诡异的一笑,正要开口。卒然,又有两队穿护甲悬长刀的侍卫一涌而入,执刀分开站立,把参加喜宴的客人隔到左右两边,正中央只剩下神情紧张的沈隽、坐地抱头的顾朝珉、和对他怒目而视,垂发低首的楚云汐。
侍卫的尽头,一人撩袍而入,一双阴鸷的眼睛阴恻恻地扫视众人,高声凶厉道:“将此女拿下!”
楚云汐抱着一颗必死之心而来,四下里惊起的变化,她全然不放在心上,十几把闪着血光的钢刀密布在她的身侧,她也未曾在意。只是此时,这深沉阴重的声音一响,她才蓦然回首,眼眸中燃烧的怒火刹时沉了下去,激涌的热泪慢慢在眼中结冻,面上的愤怒、狰狞化为了寒风,化为了霜雪,因激动的情绪而在脸上泛起的红晕,消褪成了雪色,仿佛来自身上的寒意让脸先结成了冰。
客人中几位年轻识浅的官员忍不住呼出声来:“丞相大人?!”
众人交头接耳之声此起彼伏,一些城府浅薄的年轻人早已砸开了锅,议论之声逐渐扩大。
只有几位老成持重、老谋深算的官员悄然无语,冷眼观察着场内局势的变化。
人们对丞相的突然出现议论纷纷,而一向活泼机敏的沈隽一反常态,没有参与任何一拨人群的讨论,反而扣眼攒眉,眼神慌乱,面色难看至极。
在众人异样的眼光中,楚义濂轻松地维持着万年不变的阴森面孔,没有任何要解释或者掩饰的意思,理直气壮地喝道:“左右将其拿下!”
楚云汐从腰中抽出相思剑,剑锋冰冷。她侧着身子,昂头不屈,冷笑道:“为了杀人灭口,你居然不惜违抗圣命,居丧期间私回长安。你要杀我,是不是先要向在座各位大人解释解释,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呢?”
刚刚还要求顾朝珉捉拿审问她的阮自成改变了自己的立场:“不错,此女虽然疯癫,但此言却合情合理。丞相大人,长安城内精兵无数,此女纵是插翅也难逃。这抓捕犯人本是京兆尹的职责,不知此女犯了何等大祸,竟劳得丞相千里迢迢亲自抓捕?”
楚义濂厌恶地白了他一眼,不想跟这个总与他作对的固执老头多费唇舌:“我自有分寸,不需对尔等多言!你这罪妇,竟敢拿剑反抗,格杀勿论!”
“慢!不可动手!”一直沉默的监察御史莫循一声高呼,他本就是倒相一派,若非顾着顾辰的面子今日是绝对不会出现在顾朝珉的宴席上。
楚云汐知此时正是绝佳的时机,她紧握剑柄,头发一扬,双目微眯,眼波如炬,张口冷笑道:“各位大人怕是不知,这位丞相大人乃是假的!”
右边帘幕后,发出了一声弱弱的女子呼声,众人皆怔,向声音处望去,一位穿身穿素纱头戴帷帽的少女袅袅婷婷立于幕前,正两眼含泪地望着楚云汐。
她向前走了一步,楚云汐与她目光相交,怒眉含蹙,疑惑地唤道:“二姐?!”
莫说众多男客,许多女客也是第一次见到楚云漪,她体弱多病,不禁风雨,几乎从不出闺房,她性子较为腼腆害羞,也没有什么闺中密友,成日价关在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