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一刻,二夫人蒋氏木兰匆匆跑进屋,抚着胸口惊吓似得说道:“夫人,三妹要生了。”
卢氏不紧不慢地站起,责备似得瞥了她一眼,沉声道:“慌什么,把产婆叫来,屋中婆子丫头都是现成,热水、布匹、药材家里应有尽有,只叫他们用就是了。你又不是没生过,值得这般大惊小怪的吗?”
蒋木兰脸一红,羞怯地垂下头,因为着急奔跑,吸入了几口凉气,这会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起来。
“行了行了。”卢氏不耐烦地摆摆手,“赶紧回屋歇着吧,你这个病美人,真是中看不中用。”
蒋木兰垂头丧气地压低声音,捂住口鼻。刚迈出一步,忽而脸色一白,因为她听到身后传来卢氏的一句无情的嘲讽,“怪道连个儿子都保不住。”她浑身震颤,不住咳嗽,像是快要倒塌的墙壁,颤颤巍巍的走了。
府中的几位有经验的婆子领了命令,陆续进了白荞的房间。丫头叫醒在偏房熟睡正酣的产婆,拉着她狂奔入院。
卢氏将任务分配好,便返回屋中休息。有几个年轻气盛的小丫头不懂事便在她面前嚼舌根:“不过一个妾氏,生个孩子竟弄得府里上下都不得安生。”
稳重的任嬷嬷喝止她们住了口:“你们这帮丫头懂什么,夫人不过顾得是老爷的颜面。”她将泡好的蜂蜜花茶吹凉了递给卢氏,卢氏微微点头。她立马画蛇添足,多嘴提议道:“夫人不若过会儿去三夫人房里坐坐,便是在老爷面前装装样子也好。让老爷也看到夫人您的大度容人。”
听了这话儿,卢氏冷了一张脸,斜眼瞪着她道:“像话吗?我一个正室去照顾一个妾氏生孩子。她算什么东西。我是洛阳顾氏嫡出的小姐,她不过一个蜀南的乡下丫头,识几个字,会弹几段曲儿,做几首诗,便把老爷迷得五魂三倒的。若是时运不济,也就是青楼艳妓的命。老爷糊涂,我可不糊涂,还能怕了她,让她越发得意猖狂,不知自己是谁了。”
老嬷嬷顿时噤了声,几个旁观的丫头均露出得意之色。
卢氏放下茶碗又开始训诫众人:“莫忘了你们都是我身边的人,平日都给我挺胸抬头做人,莫要让那个狐媚子觉得老爷向着她,她就真把自己当成主子了。只要我在这里一天,这个家除了老爷就是我说了算。何况这是两家长辈定的亲事,他楚义濂敢有一点对我不住,就是不孝,不但楚氏不能容他,我顾氏也不会息事宁人。”
丫头们立刻拿出了凶厉之色,仿佛出了门便要与人掐架。
二刻一过,卢氏困意袭来,在丫头的搀扶下准备上床休息,门外小厮忽然急报,她原以是丈夫回来了,并不在意,懒洋洋地随意问了几句,谁知小厮却回禀道:“夫人,大小姐今日从宫中回来了。”
卢氏一听,旋即下床,喜忧参半地问道:“可知是什么事儿,怎么好端端地就回来了。”
“听说是喜事,小的也不知是何事,不敢胡说。”小厮答道。
卢氏喜道:“快叫人去府外迎迎。”
小厮得令而去,她催促丫鬟们快速伺候她更衣,亲自到门口相迎。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马车缓缓而来,率先下车的是个年逾五十,体胖富态、皮肤微红、满头朱钗的锦衣妇人。
卢氏一见她立时换上一副喜笑迎人的姿态,赶紧上前扶住她,亲切地说道:“卓嬷嬷,怎么敢劳烦您亲自来了。”
卓嬷嬷礼数周到,贺喜道:“夫人这大晚上还亲自迎接,折煞我了。恭喜夫人,小姐被顾贵妃看中选为鹂芸公主的伴读了。”
卢氏大喜拉着她的手,亲热地将她请进室内。
卓嬷嬷一再谦让不敢与她同坐,但卢氏盛情难却,她才敢坐在她的旁边。
楚氏大小姐楚云涟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屋子,她不过八岁,却已早已褪去同龄女伴的羞怯稚嫩,习惯出现在各种身份尊贵的大人面前,她继承了父母优秀的相貌,丹铅其面、点染曲眉、手如柔荑、颜如舜华,只是她也沿袭了母亲刻板严肃的性格,不怒不笑、不嗔不喜,始终按部就班地执行着各种标准的礼节,像一只雕在花瓶上精美绝伦的牡丹,虽然是巧琢天工,足以假乱真,但她缺乏绽在花枝上杜丹的灵气和鲜嫩,由于过早的成熟老练,循规蹈矩而失去了同龄女孩的天真活泼、温柔可亲。
但卢氏对她一手教导出来的杰作却非常满意,一个完美的大家闺秀就应该如她的女儿这般,矜持守礼,不苟言笑。
卢氏一脸欣慰地望着女儿叠手行礼,她虽年纪不大但俨然已是个合格的士族小姐。
卓嬷嬷也对楚云涟赞不绝口:“这是贵妃娘娘的恩典也是咱家小姐的造化。丽水公主前几日被罚的功课都是大小姐代做的,贵妃娘娘一样就看中了大小姐的文采,见了之后更是喜欢的不得了,便选来做鹂芸公主的伴读。那天恰好太子入宫给贵妃贵妃请安,还笑着要把大小姐要到东宫去呢。贵妃娘娘也有意,只是太子还小。虽说贵妃娘娘没撂下准话,但夫人也要早做打算。”
卢氏点点头,默默地盯着坐在对面的女儿。楚云涟大约也听懂了两人的意思,羞赧地低头看向一旁。
卓嬷嬷慈祥望着楚云涟,叹道:“这次送大小姐回来与父母暂聚,也算是我替顾家尽的最后一份力。贵妃娘娘已准我回乡养老,即便大小姐将来荣登凤位,我也是看不到啦。”
楚云涟似在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