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望林只觉莫名得很,他入翰林院两年,皇帝身边也待了不短的时间,虽然说皇帝陛下性情谦和,礼贤下士,轻易没有大怒,但是真正的展颜而笑却是极少极少的,至少他的印象中几乎是没有的。你是永远不会明白他的心情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如今却竟然就这样轻易地笑了,看上去还不像是假笑。
就听皇帝吩咐沈况道:“你送她回去。”
那个她指的是冯三姑娘。
沈况答应了一声对着宝珠道:“冯小姐,请。”
宝珠心中叹息了一声,便迈开了脚步,走了几步却还是没有忍住回头看了一眼,慧武帝此时已经站起了身,阳光射在他的脸上,明媚生辉,宝光四射。他笔挺的身姿仿佛一株玉树,亭亭而立,奕奕逼人。
记得刚见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一棵小树苗,乍然经历了霜寒,瘦瘦小小,只知道哭鼻子抹眼泪,整天叫着母妃。
可是现在,他已经成长为参天大树,再也不需要别人的荫蔽。
“冯三姑娘,你知道你刚刚见的人是谁吗?”
宝珠诧异地抬起了头,望向青年,她自然知道她见的人是谁,但是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个话?
沈况轻轻地道:“今天你见到的人其中一个是这天下间的第一人。”
宝珠更加诧异了,他竟然当真告诉了自己。这话于他来说,是不应当说的吧?
这天下间的第一人吗?……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淡淡地道:“谢谢。”
沈况见她一点吃惊的样子也没有,表情依旧平淡如水。他突然觉得自己说的那句话很是多余,不由轻轻自嘲地笑了一下:“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
宝珠见他似乎有些生气的意思,不由轻轻地笑了道:“对不住,看来是我的感谢不够诚心。我是真的谢谢你,你不要多心。”
沈况咳嗽了一声,也觉得自己的脾气发得莫名其妙,难道只是因为自己说的话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就要不高兴吗?还说出刚才那样的话来。
他在心里默默地想:她不会认为我是一个别扭的人吧?
便望了宝珠一眼,少女雪白的面孔依旧温润,阳光下仿佛明珠白玉,雪白的脖颈纤细修长,姿态美好。
不知道怎地,他突然有些不敢再看下去,低下了头。
凉亭中,夏冬在宝珠离开后轻轻地道:“这位冯府三姑娘很像一个人。”
像一个人?像谁?刘望林非常不解。
然后他又听到一个低低地叹息声:“是很像。”
这一回说话的竟然是皇帝!刘望林心中更加吃惊!
究竟是像谁呢?
宝珠回去后,众位官家小姐们正在投壶,看到她回来,素锦第一个走上前来笑着道:“三妹妹回来了。怎么去了这般久?”
当着别人的面,素锦对她一向很亲热,这一点宝珠非常明白。
宝珠也笑着回答:“没什么,李府的风景秀丽,贪看了一会。”
李瑶瑶听了这话,掩嘴一笑道:“比不得冯府,冯三姑娘谬赞了。”
然而眼角却到底是有些得意的。
她又邀请宝珠投壶,宝珠却直接婉拒了,只坐在一边静静地观看。
众人投了一会壶,各有胜负,其中有一个叫做崔艺玲的小姑娘拔得了头筹。
这个崔艺玲的父亲是一个武将,小姑娘早年随父亲生活在西北,生活习惯同京城的小姐们不大相同。
西北的民风比较开放,姑娘们是可以随便出门的,崔艺玲可能是这个原因,所以脸上是健康的小麦色,同长年养在深闺中小姐们白皙的肌肤是不同的。
因此小姑娘们便有些看不起她的意思,动辄说她是蛮女或者乡下地方出来的野女。
这崔艺玲见小姑娘们不待见她,也不硬往前凑,因此便愈发地被冷落了下来。
可以说,一众小姑娘中,除了宝珠外,便是她最不合群了。
或许是同病相怜的原因,那小姑娘便找到了宝珠旁边的绣墩坐下,问她道:“冯三姑娘坐在这里可会无聊得紧?”
宝珠抬眼望向对面,小姑娘穿着很利落,裙子也不算长,袖口也是窄窄的,头上插的唯二的银簪首饰更是简单得很。一看便知道这个小姑娘热爱运动,否则不会穿着这样简便。她身材又很健壮,也不见女子的柔美。
宝珠便回了一笑道:“这样静静地坐着很好,我不爱动。”
崔艺玲道:“这可不是好习惯。多动一动对身体好。京城的许多千金都不喜动,连走路都要人扶着,喝个茶还要让人端到嘴边,长此以往,落下不知多少病根,她们却还浑然不觉。殊不知贪图了一时的享受却要受不知多久的罪了?”
崔艺玲这话把许多人都算在内,可算得上犯了众怒。她说话的声音也不小,许多小姑娘都清清楚楚地听见,因此就都眼内冒起火来。
其中一个穿石榴红裙梳百合发髻的小姑娘嘿声冷笑道:“我们从出生就住在京中,看到别人怎样做我们自然也就怎样做。并不晓得西北边城的风俗,想崔姑娘打小在那野蛮的边疆长大,同我们自然是大不一样的。”
其他小姑娘们都纷纷附和,甚至还有小姑娘公然道:“西北荒蛮野地,崔姑娘不识礼数也不能全怪她,我们不必同她太过计较,有失咱们堂堂京都的体面。”
如此七嘴八舌的嘲弄话语此起彼落,又极尽挖苦嘲笑,崔艺玲俨然已成了众矢之的。
若是一般的小姑娘,这一会恐怕已经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