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斛同卫凌一开始是互相看不顺眼的,这是资源有限而欲*望无穷所造成的不可调和的矛盾。
那时的纹斛还小,卫凌也不大,总还残留了些小孩儿的好胜心,什么都爱比一比,卫凌比纹斛更能打,纹斛比卫凌更扛打;卫凌比纹斛个儿更高,纹斛比卫凌肉更多,几场算下来倒也算是个平手。
纹斛一抖身上的肥肉,脑筋一转后伸出胳膊上新添的伤得意洋洋地跟卫凌炫耀。
“这是我亲爹打的,你没有吧!”
卫凌咬牙,他亲爹倒还真没打过他,翻来覆去想一想,只得不好意思地卷起裤腿儿露出腿上的伤。
“这是我亲哥打的,你也没有。”
纹斛不服气,扒光身上的衣服一条一条跟卫凌比,卫凌强撑了十来个回合,最终还是棋差一招,叫纹斛险胜了去。
纹斛得意,这是男子汉的伟大胜利。作为胜利者应该大度,所以从此以后两人化干戈为玉帛,只不时再相互炫耀一下新近得来的战绩,炫耀完又偷偷溜到厨房去抢吃的,好似要把一辈子的饭都压缩到那几天吃完一样。
直到有一天,卫诚被卫国公赶出了家门。
“阿翁,你当真以为,当初卫诚被赶出去是因为卫国公为了保全他而做的戏?”
卫家被以通敌叛国的罪名抄家,卫家上下唯有一年前被赶出家门的长子卫诚幸免于难,老管家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庆幸,庆幸苍天有眼,叫卫家还留了这么条血脉存世。
“你这话什么意思!”
老管家老脸绷得死紧,这么多年他一直以为这是国公爷英明,再加上大少爷当年离家之时对这件事决口不提,他也就没怎么在意最初到底是为了什么将大少爷赶出卫国公府。
国公爷的意思只是叫大少爷活命,当初找的什么借口他又何必计较?
“阿翁,你在卫诚身边这么多年,难道就真没看出来么?”
“卫诚早就疯了。”
**
纹枢这几天看卫诚时总有些不自在,这人同他还是有血海深仇,他也还是没忘记国仇家恨,可是卫诚对他的百般迁就万般讨好,他却再不能如从前一样视而不见。
当然,只除了他叫纹斛回来伺候他这件事儿,卫诚一直没松口。
“卫将军说的话难道转身便忘了不成,你叫我随意处置纹斛生死不论,怎么,舍不得了?”
讨要多次无果,纹枢心中那股子不自在更明显了些,夜深人静之时合上双眼,总能感觉有人缩在他背后颤抖,压抑着,蜷缩着,最终还是忍不住低声抽噎。
该死,他那晚上怎么就不去别人房间发疯!
“纹枢,我已同你解释过多次,纹斛没有给我通风报信,亡国一事同他没有半分干系,他到底是你亲哥哥,你为什么就不能对他……”
“住口!你们狼狈为奸龌*龊成性,这般毫无理据的话我如何信得!”
卫诚不再跟纹枢争,他知道这样下去两人会吵起来,纹枢却不依不饶,他觉得自己不对劲,整个人都不对劲。他应该尽量顺着卫诚,放松他的戒备,然后寻找机会联系上父皇留下的旧臣,他的命是为复国而存,他不该做出这些不理智的举动。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同卫诚大吵了一架,或者,只是他单方面在骂卫诚而已,卫诚总是这样,对他百般迁就万般忍让,仅仅为了当初他曾站出来为卫家说过话。
倘若当初他没有冲动行事,如今怕是早成了刀下亡魂,整个薛氏皇族,最终也只会剩了他纹斛一个人。
卫诚想保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他纹斛一个人!
“你不是想知道当初纹斛为什么不肯替卫家说话么?”
胡乱发*泄一通过后,纹枢心里那团火也消退不少,他不再怒目而视,不过一息之间又变回了当初那个满身书卷气的皇子,眉梢微挑,说不尽的诗书风*流。
“你把纹斛交给我,我有法子。”
**
看着眼前的狗链儿纹斛半点不惊讶,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他一分一毫都没浪费,吃得饱饱的,睡得足足的,就连身子也捂得热乎乎的,身上的旧伤新伤也讨来大夫瞧看了,他还狐假虎威地抢了不少伤药,全装盒子埋在了花园儿里头。
他这条命再下*贱,也还是要留着的。
纹枢见到纹斛时仔细地检查了一下他脖子上套着的环儿有没有锁紧,手上脚上的镣铐有没有变轻,当发现一切照旧之后,纹枢满意地点点头。
“跪下。”
他走到纹斛身后,刚抬脚想踹他的膝窝,却不想被这人抢先一步跪了下去。
“哼,孬种。”
纹枢瞧不上纹斛,打从当初他得势的时候就瞧不上,明明有那么好的先天条件却不知道珍惜,成日里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一朝失势自然就成了个任人宰割的窝囊废。
然而当初看见他背上的伤口时,纹枢仍旧是吃惊的。
“我自来以为你运气大过天,没有母族庇佑单单凭借父皇宠爱也能在宫中游刃自如,如今瞧来,好似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纹枢蹲下来欣赏纹斛的窘态,每当想到从前那个高高在上的五哥如今竟沦为了他脚下的蝼蚁他就觉得快活,快活得要死。
尤其当他看见悲愤不甘的表情出现在纹斛脸上的时候。
亲哥哥脸上那毫不遮拦的嫉妒懊恼取悦了纹枢,他忘记了自己原本想掐他一把的打算,转而心满意足地坐回位子闲闲地举起茶杯。
“怎么,哑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