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九尧再醒来,已经是月上中梢。
屋里黑漆漆的,殷九尧顺着窗子向外看,一眼便捕捉到了那抹青色的修长身影,他正在院子里劈柴,不时地侧身看看炉子上冒热气的汤锅。朦胧的月光罩在他的身上,让那抹清淡的身影柔和了许多。
殷九尧动了动四肢,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穿好了。
她说不出话,又刚睡醒,索性就睁着眼睛打量这间屋子,这间屋子陈设简单,但却布置得干净清雅。
靠窗的角落里有个书桌,墙角是装得满满当当的书架。墙上挂着一幅不知出处但样子还不赖的字画,屋子中央摆了张方桌,放着茶壶和几只瓶瓶罐罐。
她认出那里有白天容长安给她上药那只,眼神便有些打晃。
容长安恰好在这时进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碗稀粥和三样小菜。发现她醒着,便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喂她吃点东西。
考虑到她不能说话,他几乎每喂两勺就要问问她,烫不烫。
殷九尧只得摇头。后来被问烦了,她直接将脑袋埋进粥碗,将剩下的粥都吸溜干净了!
长安:“……”
喂完了药,躺在床上,殷九尧迷迷糊糊地寻他,他正在炉子旁,端着碗快速地喝着粥,就着……她刚吃剩的小菜。
一股暖流自心底流向四肢百骸,殷九尧弯了弯眼,若有这样一个肯吃她剩饭的相公,恐怕也是不错的。
要不就嫁给他吧?
若他日伤好,她回到京中做回那个摄政王,恐怕这辈子再也没有嫁为人妇对镜花黄的机会了。不如就在这木屋,和这个不错的男子,偷浮生几月逍遥。
十年戎马,她女扮男装,从养马小兵到摄政王日日都在筹谋,从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她也知道自己还有许多事未完成。可能不能让她休息一下。她想做一回小女儿,不去保护谁,而是被谁保护一次,就一次就可以了。
然,很快她便否了自己的想法。
她是殷九尧,她的摄政王府里,还有许多人在等着她回去!
……
殷九尧又休养了五日,由于她常年练武,体格极好,又得长安妥帖照顾,今日她已经能下床了。
经过六日相处,她对长安也有了些了解。
比如她发现长安厨艺极佳。他整日变着法给她做对身体恢复有好处的药膳,因她伤重只能吃粥,怕她吃腻,他便会在粥里放不同的辅料。就粥的小菜也从不重样。
比如她发现长安真是独居。这处小院坐落在山腰,院后是百里竹林,山脚下有村落住人,除了山下卖猪肉的李婶会上来给他送肉,就再没见他与谁来往。
比如她发现富五车。墙上挂的那副不知出处的字画就是他亲笔所书。她试探两次,发现他的才学与想法竟然比朝中一些大臣都还要开阔深远。
对长安,她发现越是了解,越是不了解。
殷九尧拄着长安亲手给她做的拐杖,在院子里散步。
长安在院中作画,他的字画在附近据说还小有名气,一副能卖不少银两。
“明日我去镇上,给你买两件像样的衣服。”长安抬眸看了她一眼道。
殷九尧看了眼自己身上洗得泛白的黄裙,其实她穿什么都没关系,她从五岁以后就没穿过女儿装,现在这裙子是山下李婶的旧衣服,她穿着除大了点其他都还好。
长安今日一身月白长袍,身形修长,她看过长安挽袖劈柴,知道他虽然看起来清瘦但其实很精壮。
他墨染般的长发半束半散,似是因他在画山河图,就连眉目都跟着闲适悠远,更似谪仙。
殷九尧在军营看惯了虎背熊腰的大老爷们,如今再看清朗风华的长安,她就开始理解周幽王为博美人一笑就“烽火戏诸侯”的心理了。
她一边溜达,一边偷眼瞟长安。他的鼻梁很高,下颌线堪称完美,每次他偏头提笔蘸墨的时候,殷九尧都觉得眼睛被吸住了。
“阿九是开始有些喜欢我了么?”长安搁下笔,凤眸中含了一丝笑意。他现在对着她,也不像最初那么僵硬勉强了。
“……”
殷九尧灰溜溜地收回了目光,却惹得他一阵低声轻笑。
过了一会儿,殷九尧也偷偷地笑了。
忽然……
“开门!快开门!”一阵凌乱地脚步声凌乱地响起,门板被拍得砰砰响。门外人语气不善地大喝。
容长安看了殷九尧一眼,搁下笔上前开门。
一队官兵打扮的人赫然出现,领头的衙役认识容长安,他微微拱手打了个招呼。便将一张画像提出来道,“容公子可曾见过画像上的男子?”
殷九尧偷眼去瞟,面色却骤然一冷。
这不正是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