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真是……”卫甄怔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
童瑞的声音愈发低沉:“我替我师傅敛葬,就埋在义庄后面的山坡上,我师傅是自尽不假,但罪魁祸首还是那个该死的无良昏官刘天朗——更可恶的是,他居然还判我师傅是畏罪自杀,我师傅去了五年了,却仍然背着杀人凶手的罪名,到如今也不得安生!”
“真是可恶!”卫甄怒道,“那五安知府又不能一手遮天,你应该接着上告才是!”
“上告?哼,自古官官——”童瑞看了卫甄一眼,顿了顿,转口道,“我一个小百姓,无权无势,拿什么和刘天朗较劲?自我师傅出了事之后,我便转而去学了做菜的手艺,来到这云阳县,只盼着那刘天朗期满滚蛋,换一个清官来此,替我师傅平反昭雪……”
卫甄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本来想骂官官相护的,但想到他和宁如寄也是朝廷的人,这才改了口。也难怪他会这么说,童瑞这五年过得必定十分辛苦,他想等刘天朗离职,谁知道那刘天朗竟还会连任一期,倘若不是恰好遇到宁如寄他们俩,他不知要等到何时去。
但话说回来,童瑞出手相帮也是贸贸然,他如何能断定他们不会也与刘天朗“官官相护”呢?卫甄心里清明,宁如寄心里亦清明,但童瑞不知深浅,这一次,他恐怕是将自己全部都押上去了。
想到此处,卫甄心下感慨,不由得又去瞧瞧宁如寄,但宁如寄神色平静如水,仿佛根本没听到刚才那个悲惨的故事一般。
童瑞讲完了故事,仿佛陷入了当年的回忆里,许久没说话,卫甄和宁如寄也不出声,三人就这么静默了好一会儿。
外头的风更烈了,丝丝凉风从门窗的缝隙里钻进大堂里来,吹的那桌上的烛火摇曳不静。不知过了多久,宁如寄看向童瑞,忽然问道:“那两具尸首,后来是否有人来认领?”
“没有。”童瑞摇摇头,“这几年,我每年也会回去几次,看看我师傅,那两人后来也被葬在山上,坟头一直都在那里,从没动过。”
宁如寄目光微动:“也就是说,这其实仍是一桩疑案了。”
死者已死,也没有苦主来相认,不能断定身份,也就不能断定那一包银子是不是真的属于两个死者。常二的死可以有一百种解释,而刘知县偏偏就选择了对自己最有利的畏罪自杀这一条,匆匆结案,以防百姓议论和上官盘查。
“除了一包银子,他们还从义庄找到了什么?”宁如寄停了一瞬,又问道。
童瑞明显一愣,也不知是在回忆什么,还是被她忽然这么问得有些措手不及,想了想,他才点头道:
“是还有一样东西,但我却也不知道是什么。”
“什么东西?”
“是一只窄长的木匣,大约有这么长。”童瑞照着自己的小臂比划了一下。
“木匣?”宁如寄微微皱眉,“里面装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童瑞显出迷茫的神情,“后来提审的时候也没见打开过,但听刘天朗的意思,那里面……似乎是凶器。”
宁如寄隐隐有些奇怪,想了想,暂时先把这件事放了下来。
“就先这样,明日我们去衙门查卷宗。”
这话一出口,童瑞愣了愣,忽然深吸了口气,猛的站起身来:“草民在这里谢过二位大人了!”
说着他竟“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哎呀,你这是何必!”卫甄叫了一声,连忙去扶他,宁如寄虽没动作,但目光亦柔和了一分。
“此刻说谢还是有些太早了,待我破了案,你再谢不迟。”
五年沉冤,终于有望昭雪,童瑞心中激荡,一时难以自已,被卫甄扶起来之后,在宁如寄的注视之下他才稍稍回过神来。这两天的相处间他也看得出来,宁如寄是个务实且清冷的人,他说多了客套话反而无益,于是也便就闭了口。
眼看夜色渐深,三人便各自回去休息,卫甄这一日跟宁如寄来回跑得颇为辛苦,案子的事他自知也想不明白,因此躺下很快就睡了。童瑞回到房里却辗转反侧,苦等了五年,如今忽然把一切都说出口来,他心下不免五味陈杂,一时难以入睡,翻来覆去直到三更天才勉强睡着。
宁如寄也一直醒到夜半,她倒是没有想案情,回去就躺下了,但不知怎的却睡不着,于是又披衣起身,打开窗子瞧夜色。风渐渐停了,碧空一色如洗,天上无月,唯有许多星子探出头来,宁如寄倚在窗棂上默默望着那些遥远的星子,想起了许多从前的事。
※※※
第二日一早,三人早早来到了县衙,刘知县因为昨夜审毛小元审的太晚,这会儿还在睡觉,宁如寄不耐烦等他,便把主簿叫了过来。那主簿比刘知县还要怂,哪里敢怠慢特使大人,听了宁如寄的要求,便立时把档案房的门锁打开了,任她随便翻。
云阳县的案子不多,在主簿的帮忙下,宁如寄很快就找到了五年前常二那件案子的卷宗。打开卷宗一瞧,和常二有关的内容和童瑞所说的差不多,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关于两具尸体的验尸单却写的比她预想的要详细的多。
那验尸单上写到,遇害者为一老一少,年长的人约摸四十岁上下,身高五尺七寸,身着布衣,右手虎口有硬茧。后背有多处细小针孔,呈青黑色,推断被人以毒针刺入而中毒身亡。
年少的人约摸二十岁左右,身高六尺,身材颀长健硕,衣着华贵,身上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