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峥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叫他似的,他抬起头,正对上肖旭的目光。眼前的这个男孩子他没什么印象,想必他也如大多数学生一样,资质平平没有什么可取之处,他看上去要比其他学生大一些,估计是为了考上这所著名高校复读了好几年。
想到这里,刘峥又一次深深的叹气,太可惜了,难道是天妒英才?于翰这么一棵难得一见的好苗子怎么就去了呢,他对这个学生非常欣赏,他有着超强的记忆力和缜密的观察能力,简直就是为化学而生的,再加上他的出身和自己的身世也有几分接近,他们都来自农村,父母都是目不识丁的农民,完全靠着自己的能力考上大学,连生活费和学费都是自己打拼来的,这一点更是让他对于翰多了几分惺惺相惜的同情。他还记得在课堂上于翰因为一道题目和他争论了半个小时的样子,他的眼神中完全没有面对权威时的不自信,而是一种就事论事的执着,从那时起,他就决定要收了这个男生,因为他面对学术时的单纯是现在的学生最为缺失的。可是,他就这么走了,走的这么突然这么不可思议,这让惜才爱才的刘峥不禁从心底感到惋惜。
“刘峥教授,我今年报了您的研究生。”一个怯怯的声音传了过来,刘峥从回忆中跳脱出来,他看见病床上的那个男孩正认真的看着自己。
刘峥心里涌出一丝不快,难道他想把伤势当成砝码让自己同意收他作学生不成?不过心里虽这么想,他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先养好身体,有了好身体才有革命的本钱。”这话说得极为圆滑,一方面没有在系领导面前驳了这个学生的面子,因为毕竟他现在是学校责任事故的受害者,另一方面也暗示了他自己的研究生并不好考,他可没准备因为外界的压力就收了他这个弟子。
不过肖旭仿佛没听出他话中有话,他诚恳的看着刘峥,“我一定会努力的,您放心。”说出这几个字,他就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了,但其实心里却有万语千言:于翰,兄弟,你没走完的路我会替你走完的,也算是帮你了了一桩心愿了。
医生拿着ct结果走了进来,见状那些领导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告辞了,肖旭的父亲送他们出门,他的母亲紧张的看着医生,“身体没有问题吧,特别是头部,他的头在事故中撞伤了。”
“放轻松,他没什么大碍,就是一些皮外伤,颅脑ct也完全没问题,只是轻微的脑震荡让他晕了过去。”
“谢天谢地。”女人换上了一副欢天喜地的神色,她笑着把医生送出门,拿了个苹果走到儿子身旁,“小旭,吃个……”
“妈,我梦到她了。”
女人手里的苹果落了下来,在地上骨碌了好一阵子,终于钻到沙发下面不动了。“你梦到她……什么了……”她的声音和手一样哆嗦的厉害。
“您怎么了?一提她就这副样子,好了我错了,下次我再也不说了好吗?”肖旭拉着母亲的手轻声安慰道。
病房的门被打开了,闫红走了进来,站在床前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
“你怎么了?”肖旭问道。
“哎,别提了,还不是于翰的事,他现在还躺在在医院的太平间里面没有火化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入土为安。”
“他还在这儿?为什么?”肖旭又心急起来。
“他那双父母啊,可真真是对奇葩,儿子生前不闻不问的,这一死倒是急着找上门来了,你知道他们跟学校出什么价吗?这个数。”闫红伸出一根手指头。
“十万?”
她冷哼一声,“一百万,这件事学校有监管责任没错,但是也不能负全责,毕竟于翰也是成年人了,又是化学系的高材生,所以他们未免也有点太狮子大开口了。不过人家扬言,如果学校不给钱,他们就要上媒体告状去,所以现在这事就僵持在这儿,导致于翰的尸身也迟迟无法火化。”
肖旭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披了件衣服就朝门外走,闫红拦住他,“你要去哪里?”
“我想去看看他。”
“小旭,你的伤还没好,再说了,那地方不干净,你就别……”
肖旭推开母亲的胳膊,“妈,不要再用这个理由阻止我两次了。”
尸体上的白布被掀开了,闫红看了一眼之后,麻利的跑了出去,一手撑着墙一手揉着肚子,久久都没缓过神来。白布下面那个根本分辨不出人形的物体难道就是那个一脸阳光高大帅气的于翰吗?她垂下头,泪水和汗水混合在一起,顺着脸颊缓缓滴下。
“兄弟,我来看你了。”肖旭说完这句话后,喉咙中堵得发慌的某种东西终于从眼眶倾泻而出,“我来晚了一步啊,让你受苦了。”他蹲下来,将头埋进臂弯里面痛哭出声。
“叮……”地板上发出一阵熟悉的响声,这声音持续了一阵子,越变越小,慢慢的消失在太平间冰冷的空气中。
肖旭猛地打了个激灵,他从臂弯中抬起头来,怎么会,这里怎么会有这个声音的。这是硬币转动的响声,他和于翰最喜欢用硬币来打赌,赌谁去食堂带菜回来。
他四处张望着寻找声音的来源,终于,在于翰的台子下面发现了一枚闪着银光的一元硬币。
肖旭远远的望着它,“人头你去,花我去。”于翰的声音又一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可是每次,硬币上都是人头的图案,他甚至怀疑于翰动了什么手脚,还把那硬币拿过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