茨木在感情这方面,勉强算是个特立独行的妖怪。
妖界中,凡是那些强大到占据一方的妖怪,要么身后女妖成群,甚至染指凡人,要么一心一意,剩下的对异性妖怪毫无感觉,清心寡欲,而近年来,忽然妖界从人间引进了所谓爱无性别,瞬间,多少妖怪猛然开窍。
他亲眼目睹了两个原本水火不相容的手下——一个是山犬,品种应该是三家混血,一个是骨妖,骨妖因为成为茨木手下的第一日时,遇到山犬刚睡醒,嘴旁耷拉着哈喇子,迷迷糊糊凑到他身旁,感叹道:好香的骨头啊,于是双方便结了仇,骨妖看着山犬啃骨头,就不乐意,山犬平时大大咧咧,但是在骨头这件事情上坚决不会退让,因而相互看着不顺眼,忽然一日,骨妖羞涩与茨木说道:“老大,我们,嗯在一起了。”
山犬狂点脑袋,堆出了满脸没心没肺的灿烂笑容:“老大,看好你!”
这个山犬正是之前替他送信,被满山的姑获鸟啄回来,连衣服带信,破烂粉碎,又被茨木暴打一顿的那个手下。
茨木并不知道他们看好他什么,但并不屑于发问,只能勉强掩饰,赏了两妖一妖一个滚字,两妖麻溜地滚出去了,还不忘说:“老大,明天晚上一定要来喝酒啊!”
人间酒绵软甜腻,自然不能满足妖怪的需求,茨木看在他们为他卖力多年的份上大发慈悲,给酒吞写了封信,起手吾友酒吞,全篇我在人间无趣,你在妖界如何,其中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结尾便是开口问酒吞要了些酒。
酒吞第二天就差遣了镰鼬精送过来一封信,先是送到了山犬手中,山犬奉给了茨木,信笺上面字体潇洒劲道有力,写了两个字滚蛋,茨木看了那信,山犬见他表情变幻不定,也为难万分,正要从脑袋中挤出一句话来安慰他,茨木忽然笑了出声,赞叹道:“吾友的字是写的越来越好了。”
山犬差点把自己绊死,但是他忍住了,站在一旁不说话,看茨木正要写回信,忽然天空中传来翅膀扑腾声音,随后便落下了一只鸦天狗,捧了一罐酒过来。
鸦天狗毕恭毕敬,将酒奉给了茨木,与一旁山犬面对面眼对眼,两妖相视片刻,忽然鸦天狗问道:“那三个小东西呢?”
山犬觉得他应该是在形容镰鼬精:“回去了,怎么,这酒?”
鸦天狗看着茨木将笔扔回了桌上,捧着那壶酒,喜形于色,回到他自己院子中去了,不由叹了口气:“大概是镰鼬精走了不久吧,酒吞大人就令我将这壶酒送过来。”
山犬怜悯地应了一声,忽然又道:“那……你们也是不容易。”
鸦天狗叹了口气:“彼此彼此。”
当晚,茨木手下一群妖怪开始在宅子里群妖乱舞,酒吞童子差遣手下特意从妖界飞到人间,给他们老大送了一壶酒的消息已经是传了第八个版本,他们看着茨木心情好,纷纷求了茨木将那酒分他们一点尝尝。
茨木笑骂了他们一句。
他心情自然好,酒吞送酒于他,便是认可他,还有什么比被酒吞认可这件事更愉快的呢,茨木就从那酒壶中倒了一盏出来,分于手下们。
那酒来自于酒吞的鬼葫芦,鬼火与妖怪精魂酿成,辛辣、火烫,饮下去时,如同还在燃烧的热流穿过肚腹,流向四肢百骸,他手下妖怪也并不是泛泛之辈,闻了闻味道,便知此中分量多少,又浅浅饮了一口,便纷纷推让,说自己消受不得酒吞大人的一片深情。
那夜,院子中的桃花树盛开灼灼,院子内篝火燃烧,酒液倾流,茨木倚坐在了桃花树旁,喝着那壶酒,他手下有数十个胆大的,纷纷前来劝酒,又有趁了酒兴,胆大妄为,问茨木:“老大,您与酒吞大人的关系进展到何种地步了?”
苦不堪言的鸦天狗立刻竖起了耳朵。他送了酒后又匆匆赶回了酒吞身边,然而酒吞听他说茨木有两个手下晚上要摆宴席,也不多说,淡淡吩咐了一句:那你也过去,于是鸦天狗不得不又匆匆赶了回来,被山犬拉住,灌了数杯,心中想着今晚可是喝了酒,他不干酒后飞行这桩事,如今说什么也要多打听点消息回去,让酒吞大人高兴高兴。
茨木又抿了一口酒,若有所思:“我与酒吞?不就是目前状态吗?挺好。”
他手下又问了一句:“那……那是什么关系?”
茨木这次答得飞快,毫不犹豫,理所当然,理直气壮:“挚友!当然是挚友!”
鸦天狗趁着铺天盖地掀上来的酒意,双眼一翻,晕倒在了身后不知哪个妖怪的怀里。
——还是不要告诉酒吞大人了吧。
茨木当晚被他们确实套了不少话,例如老大想与谁生活在一起,老大如今有没有想立刻见到的妖怪,当然回答全部是酒吞,酒吞,酒吞童子,茨木不知道他们问这些废话的用意在何处,他觉得他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心情,向往酒吞,爱慕酒吞,渴望酒吞,这一切归拢起来,便只有挚友两个字方才能解释。
而如今,他浑身僵硬,不知该有什么举动。
——亲吻,对于妖怪来说,又是一种什么感情?
曾经将他带大,如今不知死在了何处的那个老妖怪,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与女妖亲热,笑嘻嘻地同他说:“这是表达老子的爱啊,通过相触的嘴唇,将爱传过去,小木木要亲一亲吗?”
年幼的茨木那时觉得自己的黑焰也能表达对那个老妖怪的爱。
酒吞迟迟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