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她蔼然轻笑,悠悠道:“即便是知道了我的名讳,又能如何呢?你我到底是不相干的人,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的。希望贝勒爷还是忘了我的好。”
她欠了欠身,道:“就此别过,贝勒爷不必送了。”
杜度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怅然若失地想起大贝勒曾经给过他的忠告。
……“千万不要招惹上这个女人……她是四贝勒的命脉,为了她,四贝勒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这人各有命,有些东西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有些事情是惹不起争不来的,这明哲保身的处世之道,你可要牢记在心。”
只是瞧见她方才黯然神伤的样子,他不免在想,看来她待在那四贝勒府,倒也不见得真的快活。
杜度见她走远了,才折回府内,遥叹了一声:“所谓可望而不可及,便是如此吗?”
回四贝勒府的路上,海兰珠望着天边的火烧云,心绪渐渐飘远。
五月初六,便是明天了。
她加快了步子,若是赶得及时的话,说不定还能在府门前远远见上皇太极一面。他练完兵,视阅过正白旗,通常都在黄昏时分回府。这三个月,虽然他未曾入过她的屋门,但她却每天每天的看着他朝而往,暮而归。
有时哲哲会带着布木布泰在门前等着他,手中抱着马喀塔,还牵着一个十岁大的女孩儿。
她时常在贝勒府上瞧见这个女孩儿,下人们都喊她格格。但据她所知,皇太极只有两个女儿,一个是马喀塔,另一个就是五年前塔尔玛所出的女儿,若是她,年龄上也说不过去。
于是她去问询过豪格后,才知这女孩儿原是岳托贝勒的女儿,因得皇太极喜爱,便收来做了养女。
豪格告诉她:“阿玛那几年一直是茶饭不思的。有一日去岳托府上拜访,见到这女娃,一问她的生辰八字,突然岔了一句,‘若是咱们的孩子生下来,也该这般大了……’便恳请岳托贝勒,要收她做养女。原本岳托贝勒还觉得有些突然,没有答应,阿玛后来又上门求了三次,才好不容易说动的。”
“这位格格,是何年生的?”
“万历四十三年,就是汉王改八旗的那一年。”
海兰珠手一抖,那茶水洒了一地。
那一年,他们有过一个孩子……
海兰珠驻足在贝勒府不远处的树荫下,看着在众人鞍前马后地簇拥着那个身影。
皇太极下了马,卸掉佩刀、弓\弩和甲胄,然后亲切地将马喀塔抱在怀中,黄昏下的哲哲笑靥如花,这幅和睦有佳的天伦画卷,温柔地刺痛着她的心扉。
扪心自问,她的确是做了有愧于他的事情,可他又何尝不是呢?
以前她的确从未计较过所谓的名份,然而却忘记了,在这古代社会里,名份才是爱情最好的证明。
整整十八年了,除了片刻的温存,她又得到过什么呢?不过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他口口声声的爱,在她看来,也不过如此吧。他是个男人,是个注定会妻妾成群的男人。曾经东哥说过的那句感叹,怎想都是真的。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有时候,不走到最后一步,人就不会醒悟。
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的心酸与苦楚愈盛,跌跌撞撞地想要逃离这个场景,退后一步,将将跌倒,却被一双手牢牢扶住。
范文程看着不远处旖旎的身影,早了然于心,叹息一声,“值得吗?”
她望着范文程,突然有了几分慰籍。其实在这金国,除了他,她也并非是真的无依无靠……
“一醉解千愁,咱们喝酒去吧!”
“明天……”
“放心,明天的事情,我牢牢记在心上。”
她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小范,咱们有多久没一起喝酒了?”
范文程一愣,却是立即会意,思考了一会儿后答:“上一次,还是叶教授五十岁生日的时候。”
海兰珠倒吸一口气,这个迂夫子,怎么一点儿也没变?
“我只是一提,你不用这样认真的回答我。”
范文程跟上她的步子,问:“咱们是要去哪儿喝?”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她惆怅一笑,“这沈阳城,我好歹还待过一段时日,寻欢作乐的地方是再清楚不过了。今日就带你去个好地方。”
于是他们二人驾马来到了盛京汉人市集上的一家酒肆。
这里如今已换了招牌,门匾上赫然用汉字和蒙古文写着“醉花楼”三个字。想当初她头一次来这儿,还是同褚英一起……
人活着活着,有时便会忘记了活着的意义。原本她以为自己是这大明时代里活得最通透的一个人,怎想待得久了,那些根深蒂固的封建观念,令她也不免有几分被同化了。
范文程勒马,有些瞠目结舌,一如她第一次来这儿时的惊愕。
“这……是青楼吗?”
海兰珠掏出碎银来,给那门口迎客的小厮,道:“雅座。”
那小厮逮着眼力见,立即命人将他们的马给牵到后头的马棚去。
“二位这边请——”
上一次……她来这里时,台下还是那谈古论今的评书,如今沈阳已是摇身一变,成了金国的都城,这节目自然也得跟着改。从前座席上,放眼尽是汉人富贾、大户人家的公子爷,如今……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