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怕,而且我就要死了。”这是老人第三次强调这句话,他的言语也愈发苦涩。
我怕你忘记它,忘记清剑派,像忘记你的父母那样。剩下的话老者没有说出口,已经没有必要了。
“所以我必须喝下这杯茶?”,这是他的第二次发问,即使到达这种图穷匕见的地步,他依旧显得很平静。但体内四窜如脱缰的野马的灵力和撕裂般的疼痛告诉他,他的情况有点糟,但他仍旧需要一个答案。
“你的天赋太好,而这正代表着是非,清剑派没有能力湮灭你的是非,所以你要离开。”
一棍子打死,完全否定。墨铮发现他有些想笑,但笑不出来,那点酸涩的情绪也很快被湮灭,太上忘情道修的本来就是一颗无情心,磨灭一切影响判断的情绪,太上忘情道不愧为世间心境中最难修的一种,他卡在第三境明心已经许久。
但境界瓶颈就在刚才居然有了松动的征兆。
或许早一点他就可以弥补一下他残损不堪的身体,但现在已经……太迟了。也许他还能再解释一下,但事不过三,这第三遍只会让他愈发可怜。他是一个骄傲的人,这些年忘情道愈发精进,修为愈深,对某些事看淡了许多,这份骄傲却始终没有褪去。
也许忘到最后,这份骄傲也会消失无踪,但现在,他不愿!
所以他将茶具洗好,归到原处,分毫不差,然后站起来,向老人深深鞠了一躬,道了声:“谢谢。”
谢谢这些年的栽培,谢谢当初的收留。
没有怨愤,没有悲哀,不过是因果相偿,一切了结罢了。
墨铮衣袖轻翻,转身离开。
袖脚翻出的金色剑纹灼疼了老人的眼,他闭上双眼,猛然抛出一句话。
“其实治好你的人并不是我,我是在一个小山村里捡到了你,这些年为了留住你,这都成了我的心魔。”
墨铮的脚步顿了一下,还是说了声谢谢,这么多年,他也猜到了,清剑派还没有这份力量,但他依旧感激他们的收留。
他推开门,一道身影挡去了所有光线,小师弟。
他微红的眼眶,痛苦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他听到了所有。一时间墨铮已经意识到他的灵力已经微弱到连师弟都察觉不到的地步了。
小师弟沉默半晌,终是红着眼,憋出了一句:“师兄。”
墨铮一如寻常,“练反手剑时,右腿向内屈,肋下三寸肌肉绷紧,手腕发力,每日三百遍。”
“是!”
墨铮继续向前走。
“大师兄!”
小师弟的声音已经隐隐带了哭腔,但这次墨铮没有停下。
墨铮走的不急不缓,一路上遇到弟子也因慑于他的积威而不敢多看他一眼,匆匆打了个招呼便立即远远遁开,他也不甚在意。
在他到达逐孤峰——他曾经的居所时,毒已入骨髓,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仿佛一切都结束了。
但他知道他已经油尽灯枯,因为他瞎了。
眼前一片漆黑,仿佛回到了多年前,无力感瞬间蔓延了他的全身,他调动不了任何力量,甚至感觉不到灵力,经脉已损,灵力旋在他体内肆虐。这一次再不会有人来送什么解药,也不会再有人嘲讽他这般性子只能去修魔,修仙必是死路一条。
他不由叹道:“这局却是你赢了。”
但他的心却愈发清明,他感到困扰自己许久的那段瓶颈正在被一点一点填满,很快就要溢出。
三次出魔,四次入道,他的根基已经像被啃食的桑叶,残缺不全,岌岌可危,那一杯加了堕凡尘的醒狮茶压倒了最后一根稻草,即使忘情道破境后有洗筋伐髓之力,但对于一个将死之人却没有任何作用,就算突破也不过是增加经脉的负担,徒添痛苦,终归还是要死的,迟了这么多年的天妒终究是要兑现的。
但,他不甘心。
他蓦地一笑,翩惊鸿,婉游龙。恍惚间可窥秋华春夜,春露白霜之景。
明心境,破!
蜂拥而至的灵力瞬间灌满了脱凡境的巅峰的储蓄瓶,强力镇压所有叛乱,形成一股伟力推着墨铮朝一个新的境界前进。
脱凡为仙,化仙境!
就在突破的那一瞬间,残损的经脉瞬间破裂,七窍渗出鲜血,研丽颓靡,生机在到达巅峰的一瞬间直线坠落,像折了翼的鸟。
死机已经漫布他的躯体,灵力开始逸散,境界亦开始跌落,一层又一层,慢慢变成一个凡人,最后直面死亡。
“朝闻道,夕生死。”
漫地血色中,他缓缓念出这句话,阖上双眼,沉沉睡去,好似眼前这可笑的一切不过是南柯一梦。
这一年,两件大事,一是魔尊飞升,二是墨尊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