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士及有些头疼,原本心中还有那么一点投奔东宫、待到长孙无忌死后彻底掌控关陇门阀成为新一代“关陇领袖”的小心思,但是听了长孙无忌这么一番剖析,陡然觉得即便自己投奔东宫,似乎也得不到什么实质的利益。
因为即便是东宫也很可能在政治上受制于山东、江南两地门阀,军事上被李勣、程咬金两边架空……
这让他有些郁闷。
难道区区一个“关陇领袖”自己都奢望不上?
……
众人沉默少顷,令狐德棻担忧问道:“那可如何是好?如今高侃统帅大军就在山下,若是咱们拒绝,只怕顷刻间便会全力来攻,再加上驻守春明门外、居心叵测的程咬金,没有半分胜算呐。”
之所以退至此地,并非心存反败为胜之念,而是试图借由东宫与李勣、山东、江南等等各方势力之间的争斗掣肘,从而获取一线生机。
如今右屯卫与程咬金皆对他们这些关陇残余虎视眈眈,或许下一刻便发兵而至,将他们一网打尽……
长孙无忌镇定自若,呷着茶水,淡然道:“简单,答允太子便是。担忧一个交换条件,那便是赦免吾之罪行,准许吾保留爵位,归于府中养老。”
其余三人惊诧不已,独孤览迟疑道:“这个……可能吗?”
举兵起事,意欲废黜太子,毁掉半个长安城,太极宫几乎夷为平地,整个关中遭受天灾兵祸民不聊生……这一切,长孙无忌皆是罪魁祸首,国法容不得他,太子更是恨之入骨。
怎么可能宽恕他的罪行,准许他返回府邸颐养天年?
长孙无忌笃定道:“他会的。”
对于太子来说,能够得到关陇门阀数代积攒之财富充入国库,会使得皇权稳如泰山,又有关陇臣服助其对抗山东、江南两地门阀,可谓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他长孙无忌区区一条性命,如何与皇权相提并论?太子但凡有那么一丝半点枭雄姿态,也知道如何取舍……
只要太子允准这个条件,程咬金自不会对此刻盘踞终南山的关陇残余出兵,右屯卫更会退兵,李勣纵然心有不甘,但鞭长莫及,等他回到长安之时大局已定,又能如何?
他只要保持得住性命,即便幽居府邸,照样还是关陇领袖,足矣牢牢掌控关陇门阀,于将来各方势力倾轧的朝堂之中挣得一席之地,并不难。
说不得,就能等到东山再起的机会也说不定……
宇文士及仔细推敲一遍,惊讶发现长孙无忌绝不是在痴人说梦,只要太子以及身边的人能够以大局为重,很大可能会赦免长孙无忌,以换取关陇门阀的全面支持。
如此一来,长孙无忌不仅逃脱生天,甚至还能继续掌控关陇门阀……
这令他不知是喜是忧。
喜的是长孙无忌无论权谋手段皆乃关陇之翘楚,无人能出其右,若他能够继续领袖关陇,关陇的前程自然一片明亮,绝境之中起死回生不在话下;忧的是一旦长孙无忌当真脱险,那自己心心念念的关陇领袖之地位便彻底告吹,即便投奔太子也不管用……
难道我这一辈子就没有当领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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濛濛细雨,刚刚经历一场长达大半年叛乱的长安城内混乱一片,雨水在街巷上肆意横流,人畜粪便被雨水冲刷到处流淌,昔日辉煌兴盛的天下第一国都,如今破败不堪、满目苍夷。
东宫六率完全接管防务之后,东宫立即制定恢复城内秩序的计划,关陇勋贵被抓捕一空,各处府邸尽皆查封,其余王侯公卿、达官显贵们亦是闭门不出、战战兢兢,唯恐遭受波及。
关陇门阀盘踞关中,实力雄厚根深蒂固,任谁都互有纠葛,难以完全撇清,更何况当初关陇门阀举兵起事之时,不知多撒后人依附其后摇旗呐喊,如今关陇兵败,东宫逆转获胜,谁知道太子会否老早给这些人家记了一笔账,眼下一并清算……
战事虽然告一段落,但随着无数关陇子弟锒铛入狱,产业查封,长安城内风声鹤唳,紧张的气氛非但毫无削减,反而愈发紧绷起来。
毕竟先前的叛乱只是针对东宫太子,战事局限于太极宫一线,城内他出少有波及,然而现在太子事后清算,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不被涉及,自然战战兢兢、寝食难安。
毕竟李二陛下大概已经驾崩,太子平定叛乱之后登基即位乃迟早之事,皇族之中再也无人能够危及其储君地位,这等时候谁敢触太子霉头?甚至不少人家早早准备了钱粮,只等着东宫的人上门,便立刻表忠心捐献出去,辅助东宫赈济关中百姓。
京兆尹马周乃干吏,自东宫六率接管长安防务的第一时间,便出宫返回京兆府衙门,然后召回各级官员。京兆府衙门位于西市之北,先前右屯卫突入金光门之后与关陇军队在此地大战,房舍遭受波及,损毁严重,马周命人简单修葺一番便即刻将衙门运转起来。
首要之务不是处理长安城内各项事务,而是因为关陇子弟尽皆锒铛入狱,使得京兆府衙门各级官员缺损严重,这些关陇出身的官员被抓捕一空,半个京兆府都瘫痪了……
乱世用重典,马周此刻也顾不得许多,每多拖一日,京兆府治下百姓便会多受一日惊惶困苦,当即下令因出身关陇而入狱之官员,其下属依次递补,暂代其官职行使职能。
一道令下,整个京兆府上下精神抖擞、喜气洋洋。
身在仕途,谁不想更进一步、升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