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该死!”萧樾说话时语调不抑不扬,不着喜怒,却惊得于卫烈心胆皆颤。
“你为何煞费苦心找来这个舞姬,献于风华宴上?”他冷冷的问,目光始终落在红袂身上。
于卫烈战战兢兢的奏对:“红袂是歌舞大家,名动本朝,臣想着长主或喜歌舞,因此千金求得红袂在风华宴上献舞,却不料……”他一时惴惴不能言语,刺杀长公主是诛九族的大罪,而此刻卧憩在琼台行宫里的长公主,还不知生死,若长公主不幸……他不敢深想,额上冷汗如泉涌出,却在一瞬间,心中有什么闪过,“当日四公子与臣一起也观赏过红袂舞蹈,四公子也是答允了的。”
当初要红袂献舞,他也是十分审慎的调查过她的来历,一清二白的身世完全没有疑点可循。此刻他是恨极了自己的自作聪明,给自己和于家招来了这场大祸。
听到他提及箫澄,红袂终于又抬起眼,她坐在阴暗的角落里头,恰好看到萧樾转而低望向跪地的于卫烈,眼中一掠而过的杀意,让人悚然。
“杀一个人是杀,杀三百二十八个人也是杀,有些话你可要想透彻了。”晋王徐徐慢道。
于卫烈悚然一惊,已觉出晋王的弦外之音,于家满门连带近系旁支恰好是三百二十八口,他抬起头触到晋王森然冷冽的目光,脑中轰然作响,什么都想不出,也什么都讲不出来了。
阴冷空阔的暗室里,响起女子轻慢笑声:“谁是主谋命我在宴上刺伤长主,这事儿晋王不问问我吗?”
夜至下半,天空又飘起了大雪,这孤宵凌绝的琼宫,玉阶覆雪,雾隐长阑,冷彻的像是月上广寒。
箫澄披裘拥袍立在复道尽头,身旁长使擎着宫灯在旁静静侍立。直看到远处一行宫灯挑来,他这才迎上去。
看到萧樾,他忙振袖行礼,手腕却被萧樾一把攥住,转而拉向旁边,两人并行在前,身后宫人远远跟随。
“臣给王上惹麻烦了,罪该万死!”箫澄怅然叹息,语声愧悔难当。
“这事罪不在你。”萧樾拍了拍他的肩头,想来他在雪中候立了不少时候,肩头发梢上都是雪沫子,萧樾抬手将之拂去,“原本此事也不难处理,只是没想到临安公主会突然插手干预。”
当殿行刺长主,这般罪孽就算让她历便周秦三十六道酷刑都不为过,身死魂销之前,刑狱司有的是办法撬开她的嘴。
那日红袂行刺遭伏,长公主被送入凌霄宫救治,所有人都被惊的疏于反应,几位公主更是吓得花容失色,被宫人层层拥护着各回寝殿休息,却有一人当殿越出,目光凛然傲视向萧樾,“长公主之安危身系于四国,今日虽在晋国遇刺,但此事我们楚国不能袖手旁观。”
有人反应过来,诘问临安公主是否越权,此事发生在晋国,当然应由晋国处理。
楚天纾冷笑,目光不管不顾旁人,只盯紧萧樾,“为求公平明正,红袂将由我国派人与贵国一同监看,谁也休想私刑冠罪他人!”
她这话说的直白露骨,无非明白指向晋国会嫁祸避罪,以减轻行刺长主的罪尤。
晋国刑狱重地,让楚国人涉足监看,实乃笑话,萧樾当然不可能同意,然而对于红袂亦不能再用刑了,她若不开口或胡乱攀诬,于晋国来说都是麻烦。
“临安公主态度有些太不寻常了,会不会……”对于楚天纾的这番言行箫澄有些起疑,与其他三国公主相较,她实在太过泰定冷静了。
萧樾负手慢行,长风落雪,眼前景色飘渺,重重行宫廊桥一色的素淡,第一次发现这堂皇琼宫居然那么冷清。
“临安公主随楚王上朝听政,临机专断的能力远越其他几位公主,倘若楚国当真包藏祸心,今日殿前她完全可以默不作声。况且,楚国与皇域私交甚笃,应当不至于……”不是楚国,哪又会是谁要陷晋国于这种困境,“只怕皇域听到消息,皇上不会善罢甘休。”
这事若不能平息,那么百年之约后第一场战事便是由他晋国挑起,与民心所向相悖,是他的大不利,也是他最不想面对的。
“天子一怒,兵戈为争!此番恐怕是我们要落下乘。”箫澄眉头蹙紧,口中呵气成霜,双手交握拢在身前,伴着萧樾徐徐而行。
萧樾默然,慢行时抬起右手,广袖飘垂,他的掌心里躺着一枚血玉,玉玦上凤首衔珠,正脱于烈焰之中。
“九凤珮,王兄真的愿意以疆域为聘?”箫澄望着他手中那块如血凝就的玉玦,絮雪飘落玉上,化成了晶莹的露珠,衬的那抹艳色更加秾丽了几分。
先破后立未曾不是一记妙绝杀招,他也曾动过这个念头。
与她万里相逢,天命牵引着一路走至今日,或真的能与她成就一段姻缘。佳人在旁,一世静好,这是凡人所求,可他与她之间注定不同凡常,帝后之间,博弈相较的是权谋,是心术,是谁更狠辣,至亲至疏夫妻,亦恩亦威帝后。
与她之间,注定不能只是一个男子,对待一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