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未亮开, 王族行驿里点起了通明的灯火,数百名仆役正在忙碌备置,沭阳公主出嫁途径的道路上被扫撒的十分干净,两旁的高树枝桠上全都系着喜红的绫罗缎子。
作为送嫁亲王的元夙早早起来检视所有事宜, 务必要做到尽善尽美。待诸事皆备后, 天际已经晨光初露, 清风拂面时携一缕花香芬芳而来,周围仆从簇拥, 他立在花苑里, 目光远眺长空,良久无言。
“英郡王殿下。”
元夙回头,看到锦袍高冠的兰炎, 一头红发虽然已经整齐的挽起, 但是那艳如火霞的发色在阳光下还是十分受人瞩目。
“兰大人。”元夙略微颔首, 彼此间算是第一次见面,但是兰炎的大名他如雷贯耳, 听说齐王对他十分倚赖, 元夙本来还颇有些不以为然, 却没想到此次沭阳公主出嫁, 齐王竟然遣他一路送嫁至此。
兰炎揖手一拜,朝元夙行了礼数。
目光抬起时静静相望,对于北齐宫廷人事,兰炎了解的算是比较清楚,实在是北齐王室自安康之乱后死绝了一大批,如今剩下的王族寥寥无几,而作为先王一母同胞的元夙算得上是王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者了。
先王在位近二十年,其中有十余年朝政全被高太后把持,高氏外戚权势显赫一时,元夙是高太后最宠爱的幼子,是当年名满京华的美男子,后来却不知因何宫闱秘事,被太后一纸懿旨调往边陲,领上将职责近二十万边军,戍守国疆,除了之后亲奉太后梓宫北上,他就再没回过邯兆。
高太后驾薨之后,先王夺回政权,却还来不及收拢边军,拿回军权,就突然一病不起,直至驾崩,也没能将边军和中军的军权归辖于君王。
而如今手握数十万精锐边军的元夙,已是齐王的心头之患,这事只怕是满朝皆知。
“此行有劳英郡王了。”兰炎含笑凝视着面前长眉飞扬,面庞英俊的男子。
元夙神色平静,漫不经心的折了折金枝绕碧的袖口,淡淡道:“这一路送嫁,东行数百里,还是兰大人更辛苦些。”
路遥迢迢,终于来到歧玉山下,越过永乐行宫那重重宫门,北齐的公主就将成为晋国的王后,思及临行前王上的密嘱安排,兰炎黝黑的瞳仁愈发显得几分幽邃,“想必晋王已经到达永乐行宫了。”
快尽辰时,太阳悄然东升,元夙沉吟转身,想要吩咐内侍去请公主,乍一抬头,便看到连廊尽头有人正翩翩行来,一袭红鸾霞帔的嫁裳似霞铺万里。金凤冠上左右花簪垂下珠络,斜眺的凤目上用秾艳的胭脂匀画出飞天一线,七分美艳中带着二分凌厉和一分隐隐闪没的孤孑自傲,烈烈红妆在丽日下炫目生辉。
“王叔。”元慕卿缓步而至,一身红衣胜火,神色微融着暖意,眼中却有一脉清寒色。
一旁的兰炎朝她揖手致礼,她眸光冷冷转过来,“这一路,有劳兰大人了。”
他目光正垂,毕恭毕敬,“能为王上分忧,是臣的职责,不敢居功。”
元慕卿神色冷淡,一抹笑容冰凉绽现唇边,“称身居位,不为苟进;衬世授禄,不为苟得。体贵侧贱不逆其伦。这才是为臣之道。”
兰炎眉峰微动,神色有些尴尬,而在一旁的元夙却是无动于衷,虽然这些话元慕卿实则是说与他听的。
远处廊下有侍者走近,禀说时辰要到了,鸾驾该启程了。
元慕卿眸光转过望向元夙,微笑颔首,转身先行离去,兰炎遂朝元夙揖礼一拜,口称告辞。之后伴随沭阳公主越过两国宫门,嫁入晋地就是元夙的事情了,按制,他只要等到今日永乐行宫上的婚仪完毕,他就将带着两国交互的姻信回返国都。
人都走尽,元夙还立在原处,目光远眺长空,深敛无波的眼中,有一瞬空茫,长袖下五指虚握,指节微微颤动。
耳边听到军铠铮铮声由远及近而来,他略一怔,转身目光迎上,看到是他的亲军侍卫脚步急促的走来。
“王爷。”来人抱拳揖礼,一身军铠长甲肃穆,与周遭欢庆喜红色格格不入。
“何事?”元夙平静开口,目光垂落。
“末将刚得到消息,城内或会爆发时疫。”将领目露忧色,压低声音说。
元夙听闻后却是一惊,“何时开始的?”
“应该就是在近日,原本不曾发现,但是昨夜里突然有数十户人家近百人突然暴毙,尸体上生有脓疮,大夫们会诊后说,天气入春转暖,或许有人染疫又未能及时控制治疗,此刻怕是要蔓延开来。”
元夙闻言惊心,若换成平常,这事也好处理,可如今沭阳公主鸾驾却在此处。
“将全城封锁,谁都不准出入,然后将那些染病的尸体全部归置一处用火焚处置。”元夙沉着吩咐,将领抱拳领命,他随即又道:“即刻让公主鸾驾启程,一刻不得耽误。”
“卑职遵命!”将领来去行色匆匆,元夙心中不安却愈发扩大,只怕今日此去永乐行宫不会那么顺遂。
歧玉山绵亘桓长,永乐行宫倚山而建,宫室梁帷全部用巨大汉白石造砌,雕饰金玉,十分雄美壮阔。一条凿成八尺宽阔的步道盘山而升。
晋国迎亲仪仗远出宫门十里,架起煊赫的排场,宫娥着锦衣阑衫,跪地匍匐山道两侧,其旁各有礼官捧器迎侍。
旌幢藩旗,玄底朱绣的王室幢幡烈烈招展风中,形成万千气象。
遮云蔽日的幢幡后头,有近百骑兵在前引导,金马玉鞍,宝盔玄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