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秋去冬来。
彷徨之间,年关悄然而至。
只要熬过今儿晚上,苏季就满十七岁。然而那个可能对他造成性命威胁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这让他不禁怀疑自己的死期是否会如约而至,但又不敢怀抱希望。
现在他几乎不敢对任何事抱有一丝希望。现在希望是他一切痛苦的来源。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这便是苏季的结论。
风吹着窗户,吱吱作响。
寒风从残破的窗纸里吹进来,像一只冰冷的爪子蹂躏着人们的脊背。
刺骨的寒冷让他无法睡得踏实,只能用破草席盖住头,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耳畔传来晚祷的钟声,响了三下。
小道士放下钟柱,刚想回去打坐,却发现四面的窗纸被红光映得发亮,透过门缝向外看去,突如其来的震撼场面,吓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闻声赶来的花瘤儿向外一看,失声叫道:
“来了!……果然……还是来了!”
苏季慌忙问道:“来了几个?”
花瘤儿的声音愈发哆嗦,答道:“都……都来了!”
苏季从被窝里跳起来,跑过去一瞧,只见外面被举着火把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王老千挺着肥肚皮,站在人群中指手画脚。虽然听不清他说什么,但能看得出所有人的情绪都已经被他调动起来,每个人脸上都压抑着怒火。
“嘭!”
伴随一声巨响,庙门应声崩开!
门边的小道士被撞得飞了出去!王老千带领成群的百姓破门而入!
人们还没等看清楚庙里的状况,就听苏季先招呼道:
“呦!这不是三爷吗?”
王老千一脸迷茫地问:“谁是三爷?”
“除了您,这世上还有谁配叫三爷?”苏季瞄着王老千说道。
“打哪儿听的?”
“林寡妇!”
言简意赅的三个字,让百姓们不约而同捂住嘴,眯起眼睛,一个个忍俊不禁。
王老千心虚不已,嘴上义愤填膺地喝道:
“爷可与那彪婆娘没半点关系!”
“您真是贵人多忘事。也难怪,阎王愁堂您最近的确少光顾,可是林寡妇天天和老少爷们念叨您啊!成天喊着三爷,三爷的。让我们这些千爷,万爷,望尘莫及啊……”
话音刚落,百姓们愈加忍耐不住,已经有人笑出声来。
王老千越听越糊涂,也察觉到不对劲,不禁厉声喝问:
“什么千爷万爷?你小子到底什么意思?”
苏季嘴角泛起一丝嘲弄,朗声答道:
“那天在场的人都知道,林寡妇只叫了三声,您就提着裤子跑了。城里的百姓都夸您好事不过三,干净利落,所以背后都叫您三爷喽!”
一句话终于惹得哄堂大笑。此起彼伏的嘲笑声汇成一股巨大的热浪,重重拍在王老千脸上,拍得他满脸通红。
百姓们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花瘤儿和小道士却没有笑。二人心想苏季死到临头居然还敢说这种话,真是不得不让人佩服他的胆量。
这时,王老千也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肆无忌惮的笑声越来越大,大笑逐渐变成狂笑,震耳欲聋的笑声把众多百姓的笑声都盖了过去!
众人面面相觑,见他面对如此窘境居然还笑得出来,都以为他疯了。
“笑够了没有……”
王老千突然从牙缝里挤出五个字,瞬间把周遭一片唏嘘压了下去。他朝苏季缓缓伸出一只握紧的拳头,冷冷地问了一句:
“苏季!你可认得这是什么?”
说罢,他慢慢张开五根手指,一串挂在中指上的绿色勾玉吊坠,在苏季眼前晃荡了几下。
苏季浑身颤抖,一字一顿地问道:
“你把她怎么了?”
王老千看着他着急的样子,笑得弯下了腰,捂着肚子答道:
“嘿嘿!没怎么,就是让她尽了点儿女人的本分。可惜她身子太娇弱,扛不住我这万斤之躯!哈哈哈哈!”
苏季额上青筋突暴,身躯猛然一动,就要冲上去杀人!花瘤儿连忙从后面拦腰抱住他,阻止他送死!
“季哥别信!林巫医没那么容……”
“我要他的命!”
苏季发出一声怒兽般的嘶吼,布满血丝的眼睛像两颗烧红的铜锭,灼热的目光似要熔化眼前所有人!
王老千用鼻子冷冷哼了一声,脸色一寒,一只大手高高举起勾玉吊坠。
“喀!”
一块纯洁的勾玉,应声断成两半!
紧接着,一只大脚重重落下,两块断玉被咯吱吱碾成了碎片!
娘亲唯一留下的遗物,童年纯真誓言的唯一见证,此刻在他眼中化为一地粉末,随风而逝。
那一刻,苏季颗活蹦乱跳的心,也跟着那块勾玉一起支离破碎。原本凌厉的双眸,顷刻间便如行将就木般黯然失色。
王老千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转身朝百姓们大喊:“喂!你们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就是这小子坏了咱们的风水,有谁不信就去翻那钱箱!”
一提到钱箱,花瘤儿立刻松开苏季,连忙用身子挡住钱箱。一旁颤栗的小道士被一步步逼来的火光照得瑟瑟发抖。
苏季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挡住来势汹汹的人们,大喊道:
“不必翻了!香火钱都是我拿的!”
一句话立刻在百姓中引起一阵骚动:
“这厮偷拿供奉,冒犯截教仙祖,不杀他只怕难消天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