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乌云满天。
一场大雾笼罩全城。
蒙蒙雾气之中,四个赤膊的糙汉抬着苏季,穿行在朝歌最繁华的街道上。
土黄的符纸在空中飞舞,成群的百姓占据道路两旁。焚香的气味刺激着人们的嗅觉,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虔诚。人群中时不时会传出几声赞叹: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大人物,从这条街上经过了!”
“就算商朝最繁华的时候,除了纣王,也只有商妃妲己一人能有这么大排场!”
“自从朝歌死了两个泼皮,来了一个狐夫子,咱们的日子真是越来越好了!”
“若能有幸拜入这活神仙的门下,哪怕只给他抬轿子,也足以光宗耀祖啦!”
一丈高的祭坛之上,八位黑袍祭司坐镇太极八个方位,口中念念有词。
披头散发的苏季头戴青铜狐狸面具,身披绣有北斗七星的藏青长袍,缓缓走上祭坛。他拔出桃木剑,在缭绕的雾气中狂舞,祭司们围着他跳起通灵的舞蹈。
忽然刮起一阵北风,苏季的长发被风吹起,如暗黑的火舌在风中摇曳。北风吹散大雾,天边出现环形的光华,里紫外红。华环由小变大。
苏季看着那华环犹豫了一会儿,突然左手捏起剑诀,剑越舞越快,快得只能看到剑影,看不见人影。
顿时,黑云裂开一道缝隙。
苏季眼珠子一转,顿时剑指青冥,一动不动,至始至终没说一句话。他已无需多言,因为“神迹”即将发生。
只见翻滚的云层被强烈的光线刺破,一道耀眼的光束冲破黑暗,直射在苏季脸上,令他的眼皮微微颤动。
第一个看见太阳出来的是一个两岁的孩童。孩童被母亲抱着,肉呼呼的小手指向天上。孩童母亲一抬头,只见残破的乌云中出现了太阳。
一轮格外明媚的春日!
人们见到乌云密布的天空突然放晴,无不抬头仰望。人们深信凡是天气变化,电闪雷鸣,诸般奇异现象都与神明息息相关。
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一人大喊:
“我知道这光景,这叫天残破,神仙显灵啦!”
喊话的是郝老丈,说完便俯下身连连三拜,将头叩得响亮。茶里王也整理衣衫,跪了下去。紧接着,全城百姓们一个接一个,尽数跪下。
春天的阳光洒在每个人身上。
屹立在春阳下的苏季犹如天神下凡。他的身子不住地颤抖,藏在狐狸面具后面的是一张扭曲的脸——他在笑。
他嘲笑所有人,嘲笑人们的愚昧无知,嘲笑这些人会为一个不存在的神明把他逼上绝路,又为一个不存在的神明给自己下跪。
事实上,剑指青冥的动作是苏季临时想出来的。
所谓阴阳之道,并非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而是观天之变化推演万事之类。通晓阴阳的苏季能根据五行变换,推断自然的变化。
自然既是天道。
常在田间耕作的人都知道,凡是风云变幻皆有规律可循,通常是:
“久雾吃云朗,久阴大雾晴。”
适才天边的华环乃是放晴的征兆,云开见日也只是巧合,苏季不过利用巧合在众人面前演一出戏罢了。
就在苏季暗自得意之时,人群中走出一个人。
这个人身披一件绘有流星图案的暗青色大氅,领口的饰针由单颗绿宝石镶嵌,衬里是用白色丝绸制成,乌亮的长筒皮靴高到膝盖。
苏季认得这个人。
他就是当年被自己吊挂在通天庙里的外乡人,如今已是万人敬仰的善财公子。
这嘎浣哦嗄辏也许早不该再叫他外乡人,但苏季却始终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也许是初次见面的亲切感,让苏季从未关心过这个人的身份。他觉得只要这个人能陪自己喝酒就足够了。曾经的善财公子就像苏季的影子,庙中大大小小的事情,苏季都只愿与他探讨,而现在的善财公子却让他感到无比陌生。
他此时的出现,让苏季始料未及。无论他怎样压抑着情绪,眼前这个人能让苏季联想到的,只有未知和恐惧。
苏季眼睁睁望着他走上祭坛,缓缓来到自己面前。这本不是事先安排好的桥段,连苏季也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就在苏季迷惑不解之时,善财公子突然伸手将他脸上的面具揭了下来!
顿时,一阵冷风扑面而来,苏季觉得脸上凉飕飕的。他的脸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心也已凉透。
他唯恐被人揭穿自己的身份,害怕突然有一个人跳出来指着他的鼻子,把一切罪行全都算到他一个人身上!
然而,过了很久也没有这样一个人出现,人们的反应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强烈。人们看见他的相貌之时,脸上除了无比崇敬之外,什么也没有……
苏季回想起通天庙大火那年,他十七岁;人们推倒通天教主供起狐夫子的时候,他十九岁;而后又过去九年光阴,朝歌城里的人已经遗忘了那个浪荡不羁的少年,他们眼中只有一个仙风道骨的狐夫子。
苏季缓缓走下祭坛,看到郝老丈、林寡妇、奶娘、茶里王等许多熟悉的面孔,
九年来,这些人虽然有所变化,但这变化也顶多是在原来的形容词上多加一个“更”字的程度。
老的更老,丑的更丑,慈祥的更慈祥,冷漠的更冷漠……
苏季不禁摇头感叹:人啊,真是不容易改变的动物!
那么林姿呢?
她是否也变了?变得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