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王宫。
这里的冬天比其他任何地方的冬天都要美。因为别的地方就算有庄严宏伟的楼宇,也没有这样盛开琪花瑶草的御花园;就算有这样的花园,也没有这么多鞍前马后的侍者;就算有这么多侍者,也绝对没有网罗云集天下美女的庞大后宫……
然而,这些美好的一切都与苏季没有任何的关系。
此刻,他正在王宫东南角的一座简陋宅院里发呆。
那宅院与王宫内宏伟壮丽的建筑格格不入,竟是用木板和土砖搭随意搭成,院里院外落满灰尘,已经不知道多久没住过人了。
院子里没有阳光,附近只有一排茅房。每当起风的时候,宅院里就会有一股浓烈的恶臭扑鼻而来,仿佛历经几百年发酵出的怪味,简直恶心得无法形容。
苏季万万想不到在、雕梁画栋的紫禁城里,居然会有这样一个寒酸的宅院。可是无论他怎么怀疑,他现在的确就是身在天子王宫,而且是亲生父亲带自己进来的。
事情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那天,兮伯吉甫用医治王妃的理由,将苏季请入王宫。
虽然知道自己根本不会治病,但苏季念在这是能接触父亲的唯一机会,于是答应了。
不巧的是,周宣王不在王宫,所以苏季暂时不可以面见王妃。
巧合的是,周宣王早不去晚不去,偏偏在苏季进宫的前天一时兴起,连夜外出狩猎。
两件事难道只是单纯的巧合?苏季不以为然。
周宣王外出狩猎期间,王宫内外大小事务全全交由兮伯吉甫一人。
自从回宫后,兮伯吉甫就变成一个日理万机的大忙人,只好把如何安顿苏季的事,交给一位老太监。老太监又将这件事交给一个大太监;大太监交给一个小太监;小太监临时犯了痢疾拉肚子,于是交给一个小宫女。
最后,苏季被一个小宫女带到现在这个寒酸的宅院。因为不想刁难一个小宫女,他只得暂时将就住下,可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一呆就是整整一个月。
如果不是每天都有一个小太监来送酒食,苏季真要怀疑自己是否已经被遗忘在王宫里了。
兮伯吉甫兑现了之前的承诺,苏季所在的宅院里没有禁酒令。
在这可以随便喝酒,苏季想喝多少就能喝多少,可是现在他完全没有喝酒的兴致。一个人在这种臭气熏天的地方喝酒,再美的酒喝下去,只怕也会变成尿味儿。
直到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终于让苏季按耐不住,当即决定离开宅院四处逛逛,尽管这是兮伯吉甫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可以做的事情。
大雪纷飞,王宫内外银装素裹。
御花园里满是傲雪绽放的梅花。想到美景通常会引来美女前去观赏,苏季首先决定先去天子的后宫转转,想要一睹王妃们的芳容。
王宫的御花园远远比苏季想象中大很多。一头扎进去,他便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踏着厚厚的白雪一路前行,他偶入一个梅花盛开的林子。
远处的一颗梅花树下,忽然闪过一个人影!
苏季蓦然感觉周围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在某处偷偷看着自己。
快步走向那棵梅花树,他只见那人影像一只受惊的雪兔般缩到树后。粗壮的树干虽然可以挡住那个娇小的身躯,但一片粉红的衣角却露了出来。
苏季的脚步停在树后,彬彬有礼地拱手道:“在下误入此地,不曾想惊动姑娘,还望恕罪。”
话音刚落,一个小蹦蹦跳跳的姑娘,从树后跑了出来。
苏季看她的装扮,应该是一个宫中的小丫鬟。
小丫鬟抬头望着苏季,摇摇头说:“你不是天子……”
苏季笑而不语。
小丫鬟绕着苏季走了三圈,一边上下打量,一边疑惑地嘟囔着:“你也不像太监……”
苏季露出一抹坏笑,“难道非要我脱了裤子,你才肯相信?”
小丫鬟一下子羞红了脸,指着苏季的鼻子,娇嗔道:“下流胚子!你这么不要脸,肯定不是狐夫子!”
苏季微微一怔,笑盈盈地问:“你见过狐夫子吗?”
小丫鬟背着双手,昂头挺胸,语气有些迟疑地说:“我……当然见过。我家主子说夫子是世上最高尚的人,才不会像你一样说这么下流的话!”
苏季摇了摇头,“狐夫子也是人,是人就会想做下流的事,否则这世上哪还有人?”
小丫鬟望着苏季的背影,茫然地眨了眨眼,好像完全听不懂他说的话。
苏季俯下身子问道:“请问你家主子是哪位?”
“我家主子是谁,管你什么事!”小丫鬟噘着嘴,转身就走。
苏季眼珠子一转,低头叹道:“夫子想见你家主子,看来是见不成喽。”
说完,他也转身就走。
小丫鬟听完他这么说,哪里还肯放过他,连忙从后面拽住他的衣角,急问:“你认识夫子?”
苏季停下脚步,“夫子那么厉害,我想不认识也难啊。”
小丫鬟突然笑逐颜开,一拍手道:“我家主子就在前面,她说夫子是她的一位故人。”
苏季陡然一怔,好奇心瞬间被吊到嗓子眼儿。因为除了兮伯吉甫,他实在想不出自己在天子王宫里能有什么故人。
跟在小丫鬟身后,他快步朝梅园深处走去。
前方路面的积雪被扫得很干净,皑皑白雪堆满道路两旁。走着走着,苏季听见前方远处传来一阵哼唱。
那歌声轻柔婉转,犹如冬日里一阵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