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那段过往下不去手。
对那个六岁的野小子下不去手。
对那个脏兮兮的野和尚,更下不去手。
他还是一直念着的,虽然嘴上不说,脑子里经年不想,然而那人蓦然到眼前,却是旧情往事,一点不少。
所以他得闭上眼,告诉自己那是幻象,得一枪扎破,否则万劫不复。
那双肉掌冲着他的天灵盖直劈下来,开山破石的力道,一旦击中,那隐在脑中的念想,便就随着白花花的脑浆奔流不复回了。
他硬把棉花一般软的手担起来,摁住枪上的机括,往前一送—— 一股血喷了出来,这回扎中了。
一只肉嘟嘟的手颓然坠下,直搭在他头顶,“小六子,好样的……还记得当年旧事……谢你……”
谢你喂我这一枪,谢你送我这一场。
谢你不曾忘了六年濡沫,谢你终于硬下心肠给我一个了断。
话未说完,气息已经断了。
三变松开滚云,一只手摸索着握住了盖在头上的那只手,还有余温,还是肉嘟嘟的,掌心那儿有一道疤,是那年让一把菜刀划的——六岁的小六子溜进厨房舞刀弄杖,失手给了野和尚一刀。
滚云是把好枪,一枪把那具胖胖的肉身扎个对穿,浓黑的血慢慢洇开,三变给泡在里边,动弹不得。那只手终于凉了,泡着他的血也终于凉了。他还不敢睁眼,双眼一片干涩,喉头塞着一口血,胸前泡着一滩血,腥腻滞涩,他用尽力气朝一旁爬,似乎只要离了这儿,所有苦的辣的酸的就可以不作数,一切皆是虚妄,是他的妄念惹来一缕尘埃。
他感觉到了冷,冷过后,忽然又暖了,暖洋洋的暖,仿若多年以前,野和尚与野小子暂时栖身的破庙前,冬日里的一束好阳光,暖得他微微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