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记得,”崔振语气平静到了近乎麻木的地步,“方才的话你没说过,记得的事情不曾发生。不然,你会后悔来过这尘世、投胎到了崔家。”
只有完全下了狠心、笃定事情结果的时候,他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
此刻,他的目光、气息,已因心头的暴躁不自觉地流露出杀气。
崔俪娘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犯了多大的错。她踩到了他的底线。
她面如土色,怔怔地点头。
两个人之间发生的这一幕,崔容娘毫无察觉,仍在大声哭泣。
崔振对崔俪娘抬手示意。
崔俪娘的动作如同牵线木偶:转到崔容娘身边,拉着妹妹,一步一步走出去。
崔毅惊疑不定地望着崔振,几次欲言又止。
崔振抬手整了整身上的锦袍,随即阖了眼睑,闭目养神。
醉翁椅继续悠然地轻轻摇晃着……
**
这日下午,由萧铮出手相助带到京城的吴晓慧的事情,终于有了下文。
当时,裴羽身在二夫人的房里,将自己做的小孩子的肚兜、衣物一样样拿给二夫人看。
二夫人满脸都是喜悦的笑容,端详着手里的大红色锦缎小袄,“这么小啊。”
“是啊。”裴羽笑着点头,“我这还是估算着时间,给孩子做的来年冬日穿的小袄。孩子刚出生的时候更小,真就是要大人看着一点点长大的。”
裴羽与诚哥儿十分亲近,二夫人很清楚,不难想见到这个做姑姑的在闺中的时儿自婴儿到孩童的成长过程,由此欣然道谢:“多谢大嫂了。”又叮嘱道,“日后可不要这么辛苦了,当心累坏了眼睛。”
“我晓得。”裴羽笑道,“日后想做什么样式的针线活,只管吩咐针线房去做。”
“这样再好不过。”
说话间,红梅来禀:“二夫人,五小姐来了。”
“请她进来。”二夫人吩咐之后,对裴羽解释道,“昨日她就差了丫鬟来传话,问我何时得空,我便让她今日过来,问问有什么事情。”
“这样啊。”裴羽便笑着起身,“你有客,我就不耽搁你了,改日再来找你说话。”
二夫人却拉住了她的手,“大嫂说的这是哪里话?我这儿不管谁登门,你都不需要回避。你便是不在场,事后我也要跟你絮叨的。快坐下,总这样见外,我可就要哭一鼻子了。”
裴羽点了点二夫人的额头,“你可真是的,知道我最怕你不高兴,偏要这样吓唬我。”
二夫人索性顺着她的话笑道:“这不是在我娘那儿尝到的甜头太多了么?”
裴羽轻笑出声,便重新落座。待得双眼通红的吴晓慧进门,她仔细打量了一番。是身形高挑、容颜分外娇柔的女子,与崔容娘的容貌属于同个类型。此刻神色悲戚,更添几分柔弱之感。
见吴晓慧是这般出众的样貌,裴羽也就不难明白,保定总兵何以与一个小县官结亲——在总兵之下、县令之上的官员繁多,有庶女的必然不在少数。吴晓慧若是样貌、资质寻常,保定总兵大抵不会应下这门亲事——不要说品级低的官员膝下庶女,便是嫡女,也不知有多少人争着抢着送到他身边做继室。
有些男人对于女子的期许、认可,不过是一个色字。
反过头来,吴晓慧这边也是一样,若是资质样貌平庸,不会有勇气做出这等逃离家门的事情。
原因不过是不甘心。
裴羽想见的到,二夫人也是自最初就明白,不然也不会对闺中好友添了戒心,敬而远之。
吴晓慧走到妯娌两个落座的大炕前,双眼凝望着二夫人,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清妍,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唯请你帮我。”
清妍是二夫人的闺名。
“这是做什么?”二夫人急急地吩咐红梅、白梅,“还不快将人扶起来?”语声虽急,语气却只有意外,并无紧张、焦虑。
裴羽暗暗点头。
二夫人匆匆地看了裴羽一眼,抿唇一笑,透着些许无奈,转头对吴晓慧道:“我大嫂还在这儿呢,你这样的做派,也不怕把人吓着。”
吴晓慧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用力吸了吸鼻子,随后才显出不安的神色,向裴羽屈膝行礼,“见过济宁侯夫人。妾身方才不知夫人在此,心里又是焦虑惶惑至极,便乱了方寸,只望夫人勿怪。”
“不碍的。”裴羽微笑,颔首。
二夫人命人给吴晓慧搬了把椅子,等人落座之后才道:“出了什么事?”
吴晓慧便望向裴羽。
看起来像是顾忌裴羽在场不方便说话,可是那眼神,分明是存着打量、审视的意味。
裴羽牵了牵唇,看向二夫人。
二夫人侧头看向她。
裴羽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二夫人予以感激的一笑,对吴晓慧道:“大嫂也不是外人,你的事情,她知道的不比我少。有什么难处你只管说,多个人就多条路。”
吴晓慧连忙起身道谢,再次落座之后,期期艾艾地道:“我实在是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总兵大人明年春日进京述职,娘家的人也已追踪到我的下落,父亲派人送来书信,说春节时便派人来京城发落我。到时候,他们双方怕是会联手整治我。暗卫的人,我有些日子没见到了,即便是见到,又能怎样呢?这件事到底与他们无关,他们才不会为这种事开罪官员,哪怕是地方官,有些麻烦也是能免则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