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一个人睡在客店大堂,四张桌子拼起来,够他舒活手脚,四仰八叉的摊成一个大字,别提多舒坦。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身上盖的那张寻常薄被子有点尺寸不足,上沿压着胸膛,下面露出一双脚。

四周客房里此起彼伏的响着鼾声,柜台后面两个店小二也一颠一倒,睡的死死的。只有旁边生的一个炭盆,偶尔发出哔哔啵啵的响。

忽然就听见不远处吱呀一开门,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那脚步的节奏还挺熟悉。他一抬头,一个“白衣女鬼”直接冲他飘过来了。堂里乌漆墨黑的,眼看她就要踢到炭盆上。

他赶紧一掀被子跳下来,一把将她拉开。潘小园心里咯噔一跳,顺势就扑进他怀里,委屈得说不出话了。

武松完全不明所以,顺手搂住,余光看看那两个店小二没醒,低声问:“怎么突然出来了?”

“……”没话说。

低头看,她头发还没挽好,一双柳眉耷拉成八字,将哭未哭的,那模样别提多可怜。

再看他自己,大冬天的火气旺,只贴身的中衣,还带着点薄汗,这就跟她肌肤相贴,全身顿时不自在起来,有些难为情。

这两天因为史文恭的事,一直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闹别扭。这会子冷不防被她投怀送抱,想着不会是她来示好吧,竟平白的有些企盼什么,忽然觉得有些口干。

随后想到怎么能给她好脸色,还是狠一狠心,胳膊一挡,把她挡在一尺之外。见她低着头,眼中有些泪。

他声音柔和了些,再问:“来干什么?”

潘小园一脸绝望:“钱……没了……”

武松一怔,没明白她的意思。见她眼中茫然加涣散,整个人仿佛被掏空,无疑是出大事了。

“什么钱没了?”

“我的钱……还、还有你的……”

潘小园这回不光心疼,更是愧疚。本来武松“托管”给她的那笔巨款,让她带出了梁山,这事并没有告诉他。可方才怀里一摸,小荷包空空荡荡,不光她自己那二十几两金子的积蓄不翼而飞,连同属于武松的那部分财物——黄金加宝石——居然也渣渣都不剩下了!

简直是见鬼了,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小荷包一直让她贴肉收着,里面的东西从没当众拿出来过啊!

不愿意大呼小叫的声张,第一反应就是出来找武松拿主意。

武松又追问几句,这才知道来龙去脉,心里也是一凉。照她这么说,丢失的数额非同小可,单说那两颗从梁中书府上抢来的稀世宝石,换成钱,省着些用,就足够养她半辈子的。

潘小园心里空空荡荡,喃喃的只顾说:“对不住,对不起……对不起……”

自己的钱丢了还好说,丢了武松的,那简直是白瞎的他的信任。

武松心里一热,也没心思跟她端着了,赶紧安慰:“不妨事,不管他——你人没事?”

潘小园摇摇头。身上忽然一暖。武松见她出来得匆忙,还只穿着单衣,先把被子披她身上了。被子里带着他身上的热气。

她这才想起来脸红,被子裹紧些,让他揽到角落里。店里人多眼杂的,万一谁起夜出来瞧见,这么伤风败俗的八卦,明天就得传到东京大内去。

武松倒还冷静,等她稍微安下心来,问:“上次见着这些东西,是什么时候?”

潘小园仔细回忆:“昨天晚上还摸过……”

“我是说亲眼见到。”

她一愣神,回想一阵,斩钉截铁地说:“昨晚上拿出来看过,也摸过。货真价实。”

“中途没移过地方?一直在荷包里?荷包一直在身上?没破没坏?”

他问一句,潘小园点一下头。最后一句问话听了,换成摇头。

“荷包儿好好的……嗯,我身上也看了,行李里也看了……不可能掉出来……”说几句,忍不住想捶胸顿足,“我真傻,这么贵重的东西,就该给你拿着……”

武松轻轻掩住她嘴,食指摇一摇,让她少出声。马上又觉得她太可怜,情不自禁拢住,嘴唇在她额头上轻轻点一下,她马上没声了,还往他怀里凑了凑。

他又有些不自在,不情不愿地挪开一点点,才有心思慢慢分析:“那……跟你同屋睡的……”

自然是第一嫌疑人。但潘小园一合计,贞姐和孙雪娥哪有这种手段。

扈三娘?以她的人品来看,更不可能。退一万步,就算她被时迁附体,要从自己怀里拿东西,怎么也得被察觉吧!

……

时迁?

同时和武松想到这点。武松立刻道:“会不会是盗门干的?”

怕是只有盗门的兄弟,能完成这种极端不可能的任务。

武松寻思片刻,让潘小园原地坐着别动,自己大踏步离开,不一会儿,把睡眼惺忪的董蜈蚣拎了出来。

董蜈蚣听说自家大姐丢了怀里贴肉放的东西,也是一懵,赶紧朝她作揖。

“大姐明鉴,小的……小的没这本事啊……”

武松道:“这我知道,没怀疑你。”

也真不给人面子。但董蜈蚣听了这话,如获大赦,赔笑几声:“是,是,大哥是懂行的……”

“就是问问你,盗门里面,有没有人能练出这种本事。有这本事的人,又在哪儿,怎么找到。”

如果真是盗门干的,倒好办。同是黑道兄弟,又有梁山泊时迁的面子,只要没什么深仇大恨,应该都能解决。

董蜈蚣被武松从被子里拎出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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