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可以先命各户清报自家田地数量,臣打听过,京师之地粮价大多为三钱银子一石,苏州产粮之地,粮价恐怕只会更低,而朝廷可以用百亩之地为界,百亩之下产出者常平仓以三钱银子收购粮食,百亩之上产出者,可降价为两钱五,五百亩以上产出者,降价为两钱,如此一来,可保证常平仓收购的粮食皆是底层百姓手中的粮食,而非是士绅大户手中的粮食!”
听了韩爌的解释,王锡爵却是沉默下来,仔细的盘算着这个法子推行下去的可行性。
在内阁中枢这么久,他自己一眼就瞧出这个法子的优越之处,如果真的能够实行的话,至少在苏松富庶之地,可以完美的补上一条鞭法的漏洞。
而且将高价收购粮食的余地保持在百亩之地以下,可以大大减缓常平仓的银两压力,同时也能够起到平抑粮价的作用,可谓一举两得。
不过如此一来,却是有两个难处,其一是如此一来,必然会得罪当地的士绅大户,而且是死死的得罪,挡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在苏州府这样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这帮士绅大户联合起来对抗朝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
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说来这苏州府早就是有前科的,早在万历初年的时候,苏州府渐渐兴起一股奢靡的风气,由于苏杭自古风景秀丽,故而每到春秋两季,无数人会到苏杭游玩,若仅仅是游玩也就算了,偏偏这帮人有的是银两,史书有载,阖城士女,尽出西郊,逐队寻芳,纵苇荡桨,歌声满道,箫鼓声闻,游必画舫肩舆,珍馐良酿,歌舞而行,可谓奢靡颓废之极。
更重要的是,有无数人看重其中的商机,纷纷抛下田地,去经商做小买卖,这下子苏州知府可坐不住了,要知道,农事乃国之根本,更是考核官吏的重要标准,若是在这方面出了问题,他这辈子也就完了。
更何况,这股风气和朝廷提倡的节俭朴素风气大大相违背,而故而当时的苏州知府便下令,以女子不宜抛头露面为由,禁止女子进山。
尤其是妓家女子,更是严令不许离开城中百里之内做生意,不能**和戏班子,这帮士绅商贾自然觉得无趣,也便纷纷退去。
但是让人没想到的是,对于此事反应最激烈的却是苏州本地的百姓和士绅,这帮人觉得苏州知府挡了他们的财路,便集结起来到府城衙门静坐抗议,通过各种方式向这位苏州知府施压,更有甚者,还有百姓仗着人多势众,冲击衙门,只是被朝廷强行压下了消息,才没有闹出大事来。
而事情的最终结果,却是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名苏州知府被调离,而他制定的政令也随即作废。
看似是当地的士绅百姓获得了胜利,但是他们却不知道的是,因为这件事情,苏州府在一干朝廷大佬心目当中的印象直接掉到了负分,每年越加苛重的赋税就是明证。
而韩爌的这个法子,比起当年的事情,有过之而无不及,苏州府经济繁荣,但是仍旧是以农事为根本,韩爌这么挤兑那帮士绅大户,很容易逼的他们铤而走险,当然,暗杀钦差这种事情,是做不出来的,但是联合起来再闹一场,却也不是闹着玩的,朝廷派了钦差过去,是要妥妥当当的办事的。
办不好事还闹出了民变,无论原因是什么,朝廷是一定会向钦差问责的,到时候就算有皇帝保着韩爌,他未来的仕途之路也将坎坷无比。
还有其二就是……
“同为大明子民,税赋自当一视同仁,岂可因为拥地之多寡,而定税赋之制?”
王锡爵皱了皱眉头,开口说道。
不过韩爌却是微微一笑,道。
“元辅大人误会了,税赋之事乃是朝廷大政,下官不敢妄加更易,只不过这常平仓并非收税,而是出银买粮,再代替百姓缴税,既是买卖粮食,便有价格高低,想买谁的不想买谁的,难不成还有人敢强迫不成?”
这就是所谓名义的好处了,韩爌之所以要绕这么大的弯子,先让常平仓从百姓手中购粮,再去抵税,而不是直接让百姓用粮食缴税,就是为了针对这些士绅大户。
常平仓不是衙门,收粮的价格自然要随市场波动,至于这如何波动,就是他下功夫的地方了。
王锡爵的眉头拧着,不过神色却是渐渐郑重起来,显然是有些动心,但是还拿捏不定主意的样子。
让朱常洛看的一阵得意,这个法子,是两三个月以前,他和韩爌讨论政事的时候偶然听韩爌说起的,据说是他从一位友人的信中得到的启发。
当时朱常洛便敏锐的意识到,这个办法看似简单,但是已经接触后世分层次税制的雏形,熟悉后世税制的人都知道,一个人的收入越高,他需要交纳的税就越多,而且随着他收入的增多,他交纳的税款占总量的比率也在不断的提高,这样一来,有利于抑制阶级分化,同时也能够提高的国家的税收,令社会趋于稳定,韩爌的法子,就已经有了几分这个意思。
他今天叫韩爌过来,是没有提前跟他打招呼的,之所以有这样的底气,便是知道韩爌胸中有这番韬略。
朱常洛相信,王锡爵一定能够看出,这个法子的优越性,所以……
“韩大人果真不愧为陛下干臣,年纪轻轻,胸中便有如此韬略,老夫着实是没有想到啊!”
果不其然,王锡爵沉默了半晌,终是目光复杂的开口说道。
朱常洛顿时胸中一喜,知道王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