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内静悄悄的,梁永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开口,而朱常洛亦是沉默不言,一时之间,殿内的气氛有些凝滞,虽然朱常洛并未多说什么,但是梁永的头上却缓缓渗出一层汗珠,他自是清楚这位在辽东的局势上下了多大的工夫的,如今成了这副样子,朱常洛不生气才怪。
照理来说,朝廷对于女真各部之间的纷争向来不多加理会,只是会在局势平稳之后,循例赐封各部首领,算是给其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
但是这一次不同,如今建州女真和叶赫部正在交战,虽说建州女真处于劣势,但是尚未分出胜负,此刻朝廷赐封,几乎等同于明明白白的昭示着,要为建州女真撑腰了。
要知道,这可和朱常洛平白许出去的那些诺言不同,这一次朝廷下达了正式的诏谕,代表着整个朝廷的威严,有了这道诏命在手,至少叶赫部是绝对不敢再继续追击建州女真了。
虽说努尔哈赤已经死了,但是梁永自认,若他是朱常洛的话,恐怕也不会就此甘心白白让建州女真逃过一劫……
“紧张什么,早料到的事情!”
不过让梁永意外的是,朱常洛沉默了半晌,忽的叹了口气,脸上却是舒展开了,淡淡的道。
顿了顿,却似是喃喃自语道。
“你们以为我的手段就只有这些吗……”
事实上,说不遗憾是假的,或许对于别人来说没什么,但是对于朱常洛来说,建州女真这个名字具有特殊的意义,在另一个时空当中,就是这个不起眼的小部族,趁势而入,再次成为了中原大地的统治者。
朱常洛之所以不顾一切,非要亲自前往辽东,甚至是亲上前线,固然是情势需要,但是更重要的是,朱常洛下意识的想要将危险彻底扼杀在摇篮当中。
如今,努尔哈赤是死了,但是终究是留下了手尾,不得不说是遗憾的紧……
抬起手揉了揉额头,朱常洛的脸色变得莫测了许多,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望着梁永问道。
“是哪位阁老说话了?”
这件事情处理的如此之快,定然是有人插手了,陈用宝的密疏是直送内阁的,所以这件事情只可能是内阁当中有人插手了!
“次辅沈阁老……”
梁永叹了口气,轻声开口道。
朱常洛离开的这段时间,京城当中的政局发生了不小的变动,但是总的来说大方向上很平稳,毕竟朝廷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平倭之战上。
值得注意的就是,衷贞吉最终还是没能争过沈一贯,虽则入阁,却是顶替沈一贯成为了排名第三的武英殿大学士。
而沈一贯终于顺利进阶次辅建极殿大学士,成为了内阁当中名副其实的二把手!
这件事情如果是别人插手,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但是沈一贯不仅顺利掌握了次辅的权柄,在外朝当中也拥有不小的号召力,自然这道诏谕也便迅速的批复了下来。
一言至此,梁永心中也是闪过一抹异样,这位新任的次辅大人,最近的动作可不少啊……
不过朱常洛却是不在这件事情上继续纠缠,转而问道。
“宫中如何?”
说这句话的时候,朱常洛的神色甚至比方才要凝重的多。
事实上,朱常洛回到京城已经有好几日了,但是对于京城的情况却仍旧吃的不够透,这一次皇帝将他急召而回,名义上是因为仁圣陈太后病重,但是实际上却是因为朝廷议论纷纷,指责朱常洛身为平倭副总兵官,擅离职守,以皇子之身擅起边衅,以致绥靖不宁。
这股风声说不清楚是从何而起,但是如今在朝中已经是闹得沸沸扬扬,甚至在民间也有所流传,而在民间的流言当中,朱常洛的形象更为不堪,简直成了将国家大事当做玩物的任性纨绔子弟。
更严重的是,已经有御史开始提议,延迟册封大典,请皇长子先行进学,待年长再行册封,这种论调极少,但是这种言论出现本身,已经代表了一种很严重的信号。
不过朱常洛更关心的,却是宫中的情形,或许别人不清楚他前往辽东的原因,但是皇帝却是清清楚楚的,他绝不相信朱翊钧是因为听信了民间流言的所谓谣言,才会这么着急将他召回来。
至于说朝臣的压力……
朱翊钧这么多年立储的压力都扛过来了,如今朝堂上才闹出多大点风声来,说是朝臣的压力让他不得不如此,朱常洛更是压根都不信。
想来想去,恐怕这根子,还是出在宫里!
他这个老爹对于政事的确是精通的很,但是一到后宫的事情上,就容易犯毛病,也不是第一回了!
只是朱常洛也不明白的是,宫中如今的局势,能出什么问题,难不成郑氏还能死灰复燃不成?
梁永微一沉吟,想了想道。
“殿下,仁圣皇太后的身子,的确是不大好,御医的意思,怕是最多只有一个多月的日子了……”
若是换一个人,换一个场合,梁永是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的,要知道,擅议凤体可是大罪过,更何况仁圣皇太后虽然不是皇帝,但是她老人家是皇帝的嫡母,政治意义非同凡响,身体状况也是要严格保密的。
不过梁永说这句话,却是为了安朱常洛的心,仁圣陈皇太后虽然不是朱常洛的亲生祖母,但是名份上来说却是他的嫡祖母,若是她老人家薨逝,而朱常洛却不在身边,总归是会被人诟病的。
从这一点上来说,皇帝急召朱常洛回京,也不无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