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暹!”
朱翊钧几乎是一字一句的叫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当中挤出来的,可见皇帝此刻的怒火有多么的旺盛。
金子比银子金贵,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人类对于金子的追捧简直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本性。
明早期户部曾定金银兑换比率,金一两,折米十石,银一两,折两石,也就是说,官方拟定的金银比率是一比五,但是事实却不是如此,随着隆庆开关,大量的白银从国外流入大明,金银兑换的比率也水涨船高。
如今的市场之上,早已经达到了大约一比八甚至是一比十,几大车白银,和几大车金子,其中的意义那可是完全不同的!
若是那几大车都是白银的话,那也就是在一百万两左右,但是若是骆思恭所言属实的话,那这几大车的价值至少要翻上一倍!
当初孙暹前来禀报他的时候,告诉朱翊钧矿税银两总共有三百万两,所以朱翊钧才命他分三次运入内库,每次一百万两,如今前两次已经悄然运抵内库当中。
也就是说已经有两百万两进了皇帝的腰包,但是现在骆思恭却告诉他,这最后一次押运的不是一百万两,而是两百万两!
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明白这多出来的一百万两究竟是从哪里来,又会到哪里去!
孙暹这个胆大包天的东西,竟然连他都敢欺瞒,简直罪不可恕!
“陛下,臣冤枉啊!这半年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不可听信奸人的一面之词,就降罪于臣啊,陛下!”
事到如今,孙暹终于知道,自己的小动作被发觉了,浑身冰冷之下,却还是垂死挣扎道。
“皇上,臣有从孙暹处取得的欺君罔上的证据,请皇上核验!”
骆思恭明显是早有准备,从袖中抽出一份小册子,上前两步,放在皇帝的面前。
朱翊钧只是简单的翻看了几页,眼见上面一笔一笔的用工整的小楷,详细记录了各地矿税监收缴所得的银两,最后汇总的结果,竟然达到了惊人的四百万两!
但是要知道,孙暹向他禀报的数字,从头到尾都是三百万两,足足三分之一的银两啊!
朱翊钧心痛的同时,一种被背叛和欺骗的感觉涌上心头,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怒火,霍然起身高声喝道。
“来人,将孙暹这个欺上瞒下,横行不法的混账东西给朕拖下去,打入诏狱!”
事实上,就算他不看这份账册,朱翊钧也清楚骆思恭所言不假,毕竟这一百万两不可能凭空冒出来,除了孙暹欺君罔上的这个解释之外,别无其他的可能。
他只要派人去南镇抚司将银两总数核查清楚,自然一切大白,所以说这种谎言根本经不起查,骆思恭也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
尤其是,自己刚刚还在尽力维护这帮人,甚至不惜和张位这样的元辅重臣翻脸,但是一转眼,就发现自己被狠狠黑了一把,这个巴掌打的,可真是结结实实的!
让一向好面子的皇帝脸面往哪里放!
望着被拖下去的孙暹,骆思恭的目光悠远,心中微微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这个老对头完了,让皇帝在三位辅臣面前丢了这么大的面子,绝对是有死无生的境地。
同时心中也对朱常洛的心计多了一丝忌惮!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皇帝的性子,皇帝不是容不得手下的人贪,但他恨的是欺骗和背叛,所以从骆思恭拿到那份账册的时候,他就知道孙暹完了!
不过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小小年纪,朱常洛竟然比他还能懂得布局,本来依着他的意思,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此事密奏皇帝,孙暹也同样是这种下场。
但是朱常洛却非要让他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到了如今骆思恭才明白,若是密奏的话,皇帝纵然生气,也是有限,可是像如今这般,却又大不相同,以皇帝现在的怒火,恐怕那张诚也逃不过去。
毕竟孙暹是张诚的人,这一点不是什么秘密,若说孙暹一个人敢贪下这么大一笔银子,说什么他也是不信的!
只是……
“骆思恭!你既早知此事,为何不早来报朕!”
孙暹被拖下去了,皇帝的怒火却并没有熄下来,反倒冷笑一声,对着骆思恭说道。
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出来,说不是故意的,真当朱翊钧是个傻子吗?他不是不知道锦衣卫和东厂的矛盾,但是这算计都算计到自己这个皇帝头上来了,那就绝对不能忍了!
想起自己刚刚被打脸的羞愤,皇帝望向骆思恭的目光罕见的浮起了一丝杀机,口气也是不善的很。
“回陛下,臣不敢欺瞒陛下,只是早时未能掌握证据,此账册亦是前夜臣方才取得,何况孙暹提督东厂,权势颇重,银两藏匿之地,亦是隐秘之极,臣若贸然弹劾,必会打草惊蛇,故而臣大胆未曾奉诏,擅自行动,请皇上降罪!”
跟随了皇帝这么多年,骆思恭自然知道这个时候的皇帝应该如何对付,不要耍什么狡辩,老老实实的接受处置,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不过虽然是这样说,但是骆思恭言语当中,还是暗藏玄机,先说自己得到账册的时间很短,紧接着又说银两藏的很隐秘,言下之意就是说,除非像今天一样逮到了现行,否则的话,孙暹随时有能力将这笔银两转移,他若是提早贸然弹劾的话,恐怕现在被拖下去的就是他自己了……
朱翊钧是何等样人,自然听出了骆思恭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