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惊小怪,成何体统。
吴嬛嬛喝叱蒋杰,气定神闲地待着,静听小金灵唱戏。
唐寅曾说过,思凡非小金灵莫属,袁绒蓉当时有点不服气,如今才知唐寅所言不虚,袁绒蓉自认做不到小金灵的惟妙惟肖,受限于骨子里的礼教,有些话她压根说不出口。
在这世上,岂容得女子放纵七情六欲,有,也得压着、藏着、秘而不宣,说不得,做不得,否则便成了行奸卖俏的下作人。
即便是一场戏,也要受尽万夫所指。
从前袁绒蓉认为小金灵自甘堕落,相处之后,小金灵的忠于本心,敢爱敢恨,令她激赏,渐渐化解两人之间的嫌隙。
草有千种绿,花有万般红,样样皆香皆美,何来优胜劣败之说。
只准人愁秋,不准人思春,女子未免活得太憋屈。
羞归羞,袁绒蓉红着脸为小金灵喝采,秋香喊得比谁都大声,她胸无城府,小金灵唱得好,就给予赞赏。
少爷,奴婢以后也要伴色空,唱思凡。
秋香觉得小金灵美极了,自叹不如。
过几年再说,会有妳粉墨登场的一天,到时候我家的秋香会倾倒众生。
袁绒蓉、小金灵全是半路出家,只有秋香才是唐寅精心培养的苗子,苗正根红,他要细细栽培,等待丰收那天的到来。
走就走,并不影响花魁大比的赛果,男人们如痴如醉,浑然忘我,为小金灵一颦一笑所牵动。
小金灵宛如色空附身,媚诱无边道:奴把袈裟扯破,埋了藏经,弃了木鱼,丢了铙钹……夜深沉,独自卧,起来时,独自坐。有谁人,孤凄似我?似这等,削发缘何?恨只恨,说谎的僧和俗……从今去把钟鼓楼佛殿远离却,下山去寻一个少哥哥,凭他打我,骂我,说我,笑我,一心不愿成佛,不念弥陀般若波罗!
拂尘挥扫,身段活泼跳动,天真急切,举手投足将身心的渴求表露出来,一个转圈,一个凝望,娇憨作俏,像极了未经人事的处子。
好了,被我逃下山来了。
戏到尾声,小金灵行至花台边缘,手往唐寅一比,满怀期待地唱道:但愿生下一个小孩儿,却不道是快活煞了我!
左手虚抱,右手轻抚,彷佛怀中真有个她与唐寅的孩子,然后喜不自胜,抵掌轻拍,蹦蹦跳跳,掩面窃笑离场。
曲终欢喝声响,暴乱如狂风的人声在河面掀起波澜。
花台下的人们全疯了,金花像是不要钱似地,被掷到台上,夫子庙降起前所未见的漫天花雨,打赏声四起,五十、一百的接连不断,单一赏赐虽不如洪廷甫,但胜在数量多。
赵延年、王贤一人就再一百朵金花,要不是怕家里人动怒,他们会豁出去大赏。
小金灵瘫软倒在贵妃椅上,郑妈妈乐歪了嘴,端着茶给女儿顺气。
女儿听到了没,咱们得了个满堂红,赏声如风,金花成雨。
达到传说中的境界,郑妈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小金灵笑而不语,她比谁都清楚这是谁的功劳,在报仇之前,风光体面一次,也不枉来过人世一遭,却是起了留恋,不为了虚名,为了心尖上的可人儿,唐寅。
流了泪,并非喜极而泣,泪水里的咸涩苦楚,饱含对苍天捉弄的控诉,对唐寅的难舍难分。
不舍仍须舍,再过几天她便要嫁作仇人妇,与那方知林同归于尽,魂断九幽落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