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郎将隐在斗笠下的眼神微微闪动,口中则恭敬地道:“不敢,末将林文信,见过薛家女郎,见过各位女郎。”
一旁的陈惠姑面色微变,张了张口欲待说话,岂料薛六娘似是早就知道她想做什么,马上就飞快开口问道:“请问这位林将军,我们想要去往玉露殿,该当往何处走?”
那林文信似是被她问得一愣,下意识地便伸手指向了她们的身后,道:“女郎若要去玉露殿,却是走反了,该当往回走才是。”
陈惠姑面色大变,然此时再分辨已然来不及,因为薛六娘根本就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已是飞快地接着问道:“若是我们继续往前走,又会是哪里?”
林文信毫不犹豫地说道:“回女郎,前头乃是平就宫,与玉露殿同临一条玉露河,却是在玉露殿的上游。”
这话音尚未落地,薛六娘的脸上,便绽出了一个甜甜的笑靥。
“原来如此。”她语声清朗地说道,落落大方地向林文信再行了一礼,“多谢林将军指路,看起来,我们确实是走反了。”
林文垂目看向躬腰而立的陈惠姑,眼底深处迅速划过了一丝情绪,复又客气对薛六娘地道:“好教女郎知晓,那外头地势泥泞,从此处角门出去,便是平就宫门外最不好走的一段路,这样的大雨,却是很难行的。依末将所见,女郎们还是想法子找个地方避雨才是。”
薛六娘点了点头,正待说话,忽听前头有人道:“六妹妹,你怎么在此处?”
所有人俱皆被这声音惊了惊,连忙回身看去,却见茫茫雨雾中,有一男子白衫玄伞,施施然地走了过来。
竟是薛允衡!
“见过薛侍郎。”林文信立时躬身行礼,低垂的眼眸深处,是一抹如释重负的神情。
自然,他这藏在斗笠下的眼神,众人却是半点都瞧不见的。
一见来人竟是薛允衡,薛六娘刹时间已是面现欢容,扬声喜道:“二兄,我在此处。”
不只是她,包括秦彦婉等人,此时亦皆是露出了笑容。
薛家来人了,陈惠姑再是强横,也不过就是个宫人罢了,她可以拿着宫规约束一众无品无职的女郎,甚至也有可能弹压得住禁军首领,然在朝廷命官面前,她却是再无说话余地的。两下里强弱之势立转,众女自是欢喜。
陈惠姑微垂着头,不着痕迹地往旁退了两步。
看得出,她也知道此时情形不妙,便收起了此前的态度。
薛允衡的视线扫过她,复又看向那一群执伞的宫人。
他的眼神极冷,目中锐意直若利箭,像是能在人身上刺出个洞来。
他本就官职不小,身上自有官威,再加上薛氏之势,那些宫人哪里敢多看,一个个莫不垂首低眉,身子弯着,手里的伞却一点不敢往旁歪,仍旧高高举着,替女郎们挡着雨,看上去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薛侍郎怎么进来了?”林文信恭声问道。
薛允衡的眼睛冷冷地盯在陈惠姑的身上,语声亦仿佛掺着冰:“我若不进来,我薛二郎的亲妹妹,就要被个低贱的宫人给欺负了去。”
一语说罢,他已是大步上前,沉声喝道:“退下!”
虽只有二字,却威势赫赫,众人俱皆凛然,挨得他近些的人,甚至都能感知到从这位薛二郎身上散发出的冷意。
他这是动了真怒。
包括陈惠姑在内的几个宫人,此时再不敢有半句违抗,一个个皆是交出了手里的伞,退去一旁。
大雨滂沱,她们的身上很快便湿得透了,而此前还无比威风的陈惠姑陈书令,这时候更是一身的狼狈,发髻迅速被大雨打散,头发胡乱披在脸上,形容十分不堪。
薛允衡看也没看她,大步行至薛六娘身边,向她仔细打量了好几眼,方缓声问:“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这么大的雨,你们跑出来作甚?”说话间视线往旁一扫,淡声问:“你们怎么当的差?这样大的雨,不知道先避一避么?”
“二兄也别一味责怪她们,她们也是遵容华夫人之命罢了。”薛六娘不带半分烟火气地说道,完全看不出丁点儿告状的样子。
“容华夫人?”薛允衡怒极反笑,“容华夫人叫你们来平就宫做什么?淋雨么?”
薛六娘便不紧不慢地道:“容华夫人是要我们去玉露殿旁边的花园摘花儿的,可是,这位陈书令却把我们领到了这里。幸而秦家女郎看不出对,指明了错误,可这位陈书令却坚称前头就是玉露殿,还说她久在宫中当差,绝不会认错路,于是我们就在这夹道里僵持住了……”
她一五一十地便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包括此前长廊中的口角也皆说了。她本就口才极好,这事情经由她说来,可谓巨细靡遗、无一错漏。
薛允衡敛着眉眼听完了她的话,面上的神情已是淡极近无。
他将衣袖拂了拂,淡然道:“容华夫人倒真是好大的脸面,我薛家女郎居然也只配给她摘花。看起来,这全天下的女子,只怕都没在这位夫人的眼里了。”
语声虽淡,然他身上的气息却是极冷。
陈惠姑闻言,低垂的脸上眼神闪烁,蓦地双膝一屈,“扑嗵”一声便跪在了地上,伏地沉声道:“薛侍郎恕罪、女郎恕罪。是我自大了,我弄反了方向、带错了路,还一直不肯认错,请侍郎大人息怒。”
只肯承认自己带错了路,却不说方才种种狡辩与倨傲,这位陈书令一开口,就把事情降到了最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