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大土司一片愤然,他将大碗青稞酒一饮而尽,再将酒碗重重一搁,懊恼地长叹一声,恼怒自己被苏光复所骗。
大土司喃喃说道:“老土司过世时万般嘱托,要族人替他照顾阿黎公主。如今自己人竟然给自己人添了乱,叫我往后如何有脸立在阿黎公主面前?”
供奉在祠堂里的大周圣物,如今成了鸡肋,大土司命令暂时将它收进库房,然后命族人斩断与所谓的大周后人们一切联系,不许再将他们放入山寨一步。
晓得康南帝君身体不适,大土司又送了好些珍贵的药草,请顾晨箫带给君妃娘娘,或可解得一时之急。
临行前,顾晨箫依然到外祖坟前拜祭,将自己已然定亲的好消息告诉这位素未蒙面的老人泉下有知。
回首云雾缭绕、飘渺秀美的苗缰圣地,徜徉在母亲曾经生活的地方,顾晨箫比前次的匆匆来去更多了一重领悟。
纵然山高水长,无论时光如何流淌,已然深入骨髓的亲情与血脉却是永远无法割舍。便如同他自己,只要一踏上苗疆的土地,那颗心也随着此处的人一起沸腾,彼此的信任与默契难以言说。
临别时,全寨的人将顾晨箫送到山下,大土司指着那片依旧笼罩在薄雾里的桃林,与顾晨箫说道:“那里便是你父母遇的地方,老土司时常独自一个人坐在这里凝望。他虽然不说,我们都知道他是在盼望阿黎公主回家。请转告公主,无论她身在何处,永远是苗疆尊贵的阿黎公主,苗寨的大门永远为她敞开。”
顾晨箫重重允诺,一定将大土司的话带给母亲。两下里洒泪而别,顾晨箫再次回首凝望,雾霭深处,依然能瞧见大土司和众人远远伫立的身影。
苗疆之行顺利切断了苏光复与他们的联系,系起了顾晨箫与自己母族的纽带。翻看着儿子带回的药草,咀嚼着大土司的肺腑之言,想像着族中一位位慈祥善良的老人对自己的期待,君妃娘娘十分感动。
沉寂了多时、那颗死水微澜的心轻轻悸动,晓得父亲早已原谅了自己,君妃娘娘真得兴起了去往家乡走走的念头,而且一经发芽便如漫漫荒草滋生。她期待着忙过这一段,待一切尘埃落定,一定要带着自己的儿子与儿媳一同归去。
西霞皇太后赐下的朱果搁在玉盒之中,虽然已然风干,药性却半点不失。
君妃娘娘倾尽全力配成十粒救命的丸药,已然卓有成效,很好地遏制住了康南帝君颅内毒素的发展,困扰了康南帝几十年的头痛与恶心都大大缓解。
既然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康南帝君便放缓了想要与纳兰一家同归于尽的脚步,开始稳抓稳打。
十月末,圣旨已然颁下,改封宁王殿下顾晨箫下为宁亲王,赐下龙虎兵符,统揽天下兵权。再赐下与西霞接壤的临水三郡为宁亲王封邑,命他即刻起程,不得有误。
只要兵权一日握在顾晨箫手上,纳兰家连同太子顾正诺都只能望洋兴叹,更不敢在京中翻出花样。相对来说,反而更加保障了君妃娘娘的安全。
慕容薇掐指算去,这信已然在路上耽搁了些时日,瞧瞧上头落款的时间,顾晨箫此时应当已然启程,正在去往临水的途中。
临水三郡离着姑苏皇城不过十余日的路程,两个人的距离这便是又拉近了一重。顾晨箫也为这个开心,他在信里说与慕容薇,若一切顺利,他会在明春上元佳节赶往姑苏皇城,陪慕容薇共渡佳节。
慕容薇脸上泛起浅浅的红晕,不知不觉间,微笑渐渐染上眉梢,当如醇洒。
犹记得今春上元佳节,顾晨箫一曲笛音动人。那时两人交情浅浅,望月小筑内一舞忘情,他替自己寻来踢落的绣鞋,重新催动前世今生的企盼。
倏忽之间,一年将近。细数着重生的这段时日,慕容薇无比欣慰,亲人们一个不少,都好生守在自己的身旁。
九九消寒图上第二朵寨梅刚刚开始绽放的时候,夏兰馨再次入宫,为慕容薇送来云持的帖子,邀她冬月二十三日拈花湾云府小聚。
此前众人偶尔相约,除却入宫,便是在夏阁老府上。
夏兰馨的知兰苑宽敞大气,少有拘束。几美品茗弹琴,拥炉作画,或者题结诗社,添了许多怡情雅趣。有段时日云持久居京城别院,这几个女孩子几乎每日腻在一起,顺带着连阮夫人的糕饼铺子也常常光顾。
姑苏云家避居京郊拈花湾,一年到头显少接见外客。便是夏、云两家如今通家之好,夏兰馨也不过随着沈氏夫人去过一次,参加云夫人的生辰小宴。
如此一想,又是腊月将近,年关渐至,云持选在此时邀众人去往拈花湾云府,帖子便来得有些突兀。再瞧夏兰馨的模样,亦有些郁郁寡欢。
慕容薇打开帖子,认得是云持飘逸洒脱的行楷,隽秀而超脱,依然字字珠玑。云持锦心绣口,一封寻常约见的帖子都爱拿七言律诗合就,果然字如其人。
随着帖子一同送来的,还有云持绘在丝绢上的一幅工笔仕女图,小心地卷成长轴,装在一只淡紫色素绫长盒中,拿丝带绑了个结子。
慕容薇将绢画展开,凝神瞧去。画上那女子样貌娟娟如画,细眉笼烟长长入鬓,鸦髻青衣淡淡装束,回首间低眉浅笑,信手拨动琴弦,似乎能听到一曲琴音袅袅,俨然是云持的自画像。
以肖像赠人,素有离别之意,慕容薇心内讶异,抬眸去睢夏兰馨。
果见夏兰馨眉间几许萧瑟,低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