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雷声大雨点小的训诫,与方才自己偷听的那段话不言而喻,钱唯真看似面红耳赤,一张老脸无处可搁,心里头却如同三九寒天吃了块热豆腐,浑身上下都透着妥帖。
钱唯真从御书房告退,临走时玄霜送出门口,给了他一个讳莫如深的笑意。
借着宽袍大袖的遮掩,钱唯真又是一个大红封巧妙地塞到玄霜手里,依旧请他带为留意。
偷听了崇明帝的金口玉言,钱唯真自然以为平安无事。又兼着仲秋佳节,在京州一带任职的二儿子回京述职,带了家眷同行,一家人过了个团圆节。
正是双喜临门,钱府的家宴自然比往年又更奢靡了几分。却不晓得烈火烹油之势,正是渐走下坡之时。
钱唯真想要金盆洗手,及早抽身,却收已没有这个资本。
这些年中饱私囊的钱粮太多,胆敢将手直接伸到军队之中,崇明帝既然要对江阴帮下手,又如何能姑息这个江阴帮在京中有利的后盾。
玄霜身为先帝留下的四大暗卫之首,岂是钱唯真区区几个小钱便能异心?所谓的偏厅等待与御书房的垂询,不过是玄霜做扣,崇明帝与陈如峻的拖延之计。叫身为江阴帮之首的钱唯真放下戒心,才能更好地一网打尽。
钱唯真却自以为得计,瞧着外头月明星稀,趁着酒意与夫人聊起家中子女们的锦绣前程,正是一片踌躇满志。
佳节在即,安国王府里却是一片冷清。
楚朝晖年年仲秋睹月思人,往昔丈夫虽不在身边,却是与她天涯共此时。今年眼看着又是月满西楼,却唯有她形销骨立,再也没有人在耳边轻轻呢喃:思君如满月,夜夜减轻辉。
苏睿离世还不足一年,杜侧妃的五七眼看着便到,哪有一点点节日的气息?
楚朝晖没有心情张灯结彩,却也生怕下人们心生凄凄,只吩咐辛眉照着往年的规矩翻倍打赏,再给每个人添身应季的新衣裳,也去去府中的晦气。
辛侧妃躬身答应着,取了府中的对牌,又拿了楚朝晖的字据,自去寻明珠领银子,又吩咐丫头们开了库房预备新衣。
前些时府里多有亏空,楚朝晖拿了自己的私房赌了帐上的窟窿。如今苏暮寒那里少了花销,又逢节前收了几家店铺的租金,这个中秋节还算宽裕。
如今明珠一个丫头到成了府里的财神爷,辛侧妃乐得不必挑这幅重担,无须与苏暮寒直接过招。
只依着数目兑了银子出来,十四晚间便足额放了赏,好叫底下人欢喜欢喜。
小厮们一人赏了一身蟹青色的新衣新鞋配豆绿色的坎肩,丫鬟们则是淡绿的袄裙配着淡青勾银纹的掐牙背心,虽然素静,到也新绿盈盈,有些生机。
府内虽不结彩,节日的气氛却还要有。辛侧妃嘱咐明日都换上新衣,还命厨房里多做些月饼,一人分上两块。又特许开了后花园的门,点些水日灯,允许丫鬟们明日晚间拜月。
白花花的银子动人。一瞬时,府中到也笑语盈人,衣带飘香。
旁的地方,都是辛侧妃亲手送到。唯有沧浪轩那边,这赏银是唤乌金过来领取。如今若没有楚朝晖打头,辛侧妃一步也不踏那条园中的泥金小路。
杜侧妃之死便是前车之辙,虽然无人往下探寻,辛侧妃深深明白,自己当日也是犯了糊涂,被那所谓的天花吓傻。
自打崇明帝即了位,这皇城之中何曾听过天花?杜侧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如何能染上那霸道的症候?
有些话与其说出来,不如烂在自己肚子里更为放心。
辛侧妃打定了主意,只求偏安一隅,替宫里头掌好眼便罢。她如今与楚朝晖一个院子里同吃同住,几乎寸步不离左右。上下打点得清楚、又侍奉得主母尽心,在府中上上下下竟博了极好的名声。
楚朝晖母子经了早先时一场激烈的冲突,以苏暮寒的突发高热告终,如今也算相安无事。
苏暮寒早晚都守着时辰来正院请安,大多时候会陪着母亲一道用早膳。
三人就坐,辛侧妃便更添了谨慎。她仔细地替楚朝晖捧出刚蒸好的鸡蛋羹,记着她的喜好,添一匙高汤、半匙椒油、再来一滴勾味的蚝油,恭恭敬敬奉到主母手边。
眼角余光偶尔与苏暮寒的目光相撞,辛侧妃总是低头拘束地一笑,扮好自己府中侍妾的角色,不该说的一句不说。
苏暮寒的目光清澈而深湛,长身玉立的少年人偏爱月白色的锦衣,黑如曜石的星眸灿灿,越发衬得整个人芝兰玉树一般,眉宇间的英气与苏睿越长越像。
辛侧妃添羹,苏暮寒便替孝顺地替楚朝晖安筹,再将一只素三鲜的蒸饺搁在母亲面前的骨瓷玉兰花碟里,恭敬地呈上。
翩然的风姿与俊美无俦的仪态出众,这般风神秀雅的行事不知道牵动府中多少小丫鬟们的目光,心里埋藏了深深的仰慕。
仿佛一切又回到从前,依然是母慈子孝的好时光。
面上的风平浪静瞧在楚朝晖眼中,却是更添了空寂。越是死水般没有一丝波澜,越是不知道那道口子何时撕裂,引来再一次的fēng_liú涌动。
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安国王府里连上辛侧妃统共三位主子,各自都在互相提防。
辛侧妃时常陪着这一对母子用膳,与苏暮寒不似往日般生疏,也会顺着楚朝晖的话语同他说上几句话。
倜傥雍容的少年人眼里有碎芒闪烁,多了些从前时对着她少有的礼遇,看似安静而又低调,辛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