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遣了人去打探江留所犯何事,刘本一个人待在自己书房内,装了一袋福寿膏,由着那香气渐渐飘散,一颗心摸不到壶底。
苏光复却不担心。江留之类的人物,不过是手里的小虾米,见钱眼开的东西。
自打宋维源出了头,江留这个钦天监正使有名无实,再难发挥作用,苏光复早不将他的生死放在心上。
伴随着查抄江留的外书房,又翻出几封江留早先拟的奏章,连带着几个芝麻绿豆官的人落网。罪名便是当日妖言惑众,拿着打从去年腊八节那场下了七天的雪,指雪灾为天怒,挑战崇明帝的威严。
落网的都是些虾兵蟹将,事情又过去了半年。朝堂里反应浅浅,如清水无波,宋维源继任正使亦是水到渠成,不过三五天便走马上任。
外头的和风刮着毛毛细雨还未吹到内宅,整个姑苏皇城依旧是花团锦簇。
淡雨如烟、小桥流水,六月底的皇城美得如大家笔下的泼墨山水,灵动而又恣意。伴随着夏阁老的生辰、刑部尚书魏大人孙子的满月酒这些太平盛事,江留的生死已然无人留意。
安国王府内,因着楚朝晖入宫,内宅里便只有两位侧妃支撑门户。
自打楚朝晖进了宫,杜侧妃无须再称病不起,装模作样吃了几付药后,便道是已然好转。
院子里的药炉子一撤,如意又不在身边,杜侧妃偶尔会搭着新提起来的一等丫鬟小月的手,在府中后花园里悠闲的散步,借着整理脑中纷乱的思绪。
当日见着辛侧妃拿来的秘信,杜侧妃那一刻的惶惶到不是假装。只是杜侧妃向来主意正,片刻的荒乱之后就下定了决心。
她借着去榻后更衣平复自己的心情,眨眼间想出了绝好的主意。三言两语间,借着辛侧妃的慌乱与对自己的信任,骗得她将秘信留在自己房中。
待辛侧妃前脚出了门,杜侧妃后脚便重新开了小佛龛,又将那密信拿出来,点起油灯正反面照着,仔细看了一遍。
信笺是上好的碧云春水笺,虽然价值不菲,售卖文房四宝的铺子里大多得见。墨是上好的松江墨,她的身边便留有一块,颜色也还相近。
唯有写字的毛笔有些麻烦,她细细辨认,那不是皇城里惯用的湖州浪毫笔,到像是紫毫,需要如意多转几个铺子。
再瞅那字迹也简单,不过是寻常的行草。
杜侧妃拿食指蘸了些茶水,在桌上模拟着信笺的笔迹,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得了精髓,再将那落款与印章研究一番,霎时就做了破釜沉舟的决定。
杜侧妃给如意列了张清单,遣了她出门,借着替自己买些吃食,寻回自己想要的东西。趁着主母不在府中,辛侧妃又难得来她院中,杜侧妃越发大胆仔细,不眠不休的花了两日功夫,便摩好了信笺上的笔迹。
细细就着阳光比对,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出错的地方。杜侧妃连信笺上面每一行的字数与那折痕都对得纹丝不错。
印章终归有些欠缺,杜侧妃手上劲力不够,握不得金石刀,只能从小厨房寻了只白萝卜,拿白萝卜刻成了印章。
沾了朱砂印泥,端端正正盖在摩好的信笺之上,仿制的信笺才算完成。
真真假假间天衣无缝,再难分辨。杜侧妃满意地瞧着自己仿制的两份信笺,露出会心的笑空。
一张假笺依旧被她藏进佛龛后头的暗格,辛侧妃亲眼目睹的地方。另一张假笺便被她揣在怀里,准备见机行事。
而真正的那份,便被她装入了自己藏在柜子里头的铜匣,连同她细心准备的东西放在一起,预备着交到如意手上。
夜深人静时,小院里其他奴婢早已进入睡乡,唯有如意宿在外头碧纱橱中,预备着杜侧妃要茶要水。
眼瞅着三更将近,外头的梆子声远远传来,更显得空旷寂静。杜侧妃支起身子,轻轻叩了叩床头的木板,唤了如意起身。
如意披了件外衣,掌着灯来到杜侧妃面前,方要问侧妃娘娘何事,便被杜侧妃拉着坐在了床头。
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如意当年的卖身契,杜侧妃递到了遮着玻璃罩子的灯台下,叫她看仔细:“如意,早先便允了你,一定要还你的自由身。只因我私心里不舍得你,才拖到了如今。”
杜侧妃目光灼灼,将那张卖身契递到灯台下,看着它被火舌一卷冒了缕黑烟,方才扔到漱盂里头。
望着陪了她近十年的丫头,杜侧妃目光里露出不舍之意:“今日将卖身契一把火烧去,你便是个自由身,明日一早出府,不必再留在这里当个奴婢”。
主子原是如此允诺过,如意恋着主子孤苦,空顶着侧妃的名声却孑然一身,终是不舍得分离,这才一拖再拖。
今日见主子烧了卖身契,如意并不觉得有多欢欣,反而眼眶一热,落下了泪来:“若不是侧妃娘娘当年买下了奴婢,奴婢如今还不知道在不在人世。别人不晓得主子的主,奴婢却都瞧在眼里。这纸卖身契,您烧与不烧都一样,奴婢愿意一直陪在侧妃身边。”
“不一样的,如意,你打起精神听我细说”,杜侧妃披了件寝衣,连日的劳累令她添了深深的黑眼圈,苍白的脸色外幽深。
青丝如瀑般披洒在月白的寝衣上,杜侧妃因着激动浑身微微发抖。
她开了炕桌最低层的抽屉,将早就准备好的那只带着子母锁的铜匣子、还有一纸薄薄的房契一并取出,摆在如意面前。
“成与不成,我都决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