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殿下的罗蒹葭单薄而清瘦,望着兄长一脸幸福地微笑。目光虽然清湛,却又深深如潭,埋藏着数不尽的沧桑。
皇太后阅人无数,自然读得懂那里头所藏的难言感伤。这些年,一个弱女子孤身漂泊在外,大概吃尽了苦头,今日才算苦尽甘来。
“你千里投寻亲,是重情重意之人。哀家便封你为嘉义亭主,以示嘉许。日后与你兄长一起,也在罗氏药铺坐诊吧。”皇太后一锤定音,望着下头喜出望外的兄妹俩,含笑端了茶。
罗讷言俯身谢恩,罗蒹葭晓得宫里头的规矩,也随在兄长身后恭敬地告退。唯有皇太后唇边笑意不减,默默望着这倒退出去的兄妹两人。
这几个孩子翻云覆雨的瞎折腾,又有慕容薇不时在自己身畔吹着耳旁风,夸赞罗蒹葭这份勇气,焉知不是想替罗蒹葭讨什么封赏。
但看罗蒹葭的柔弱,皇太后也不信她能走完千里寻亲的路,这中间想必有什么隐情。不过有罗讷言珠玉在先的人品,她也信得过罗蒹葭这位柔婉女子的性情。
孩子们有孩子们的想法,自己这把老骨头堪用,便依着孩子们的意思走,替罗蒹葭做实这份有情有意的名声。
嘉义亭主千里寻亲,得了太后娘娘青睐。兄妹二人双双回到北大桥客栈,拜谢曾经先后收留过他们的于婆婆,感动得于婆婆眼泪哗哗直流。
罗讷言因医治皇太后出名,整个太医院因他大换血,在京师早已声名鹊起。如今听闻他的妹妹又是这般的奇女子,更引得人人称道。
兄妹相认那感人至深的场面,经由于婆婆之口被渲染得如火如荼。更有戏班子为了宣扬皇太后的仁心,竟趁热打铁排了小戏,整日在坊间传颂。
罗氏药铺兄妹坐诊,抛开罗讷言的医术不说,罗蒹葭的儿科与妇科都是得自母亲传承,医了几个疑难杂症,短短几日便打出了名声。
眼看着夏兰馨、温婉等人始终对自己不咸不淡,而对罗蒹葭照顾有加,流苏本就瞧不起这横空出世的乡野女子,那颗不安心的心又蠢蠢欲动。
自打皇太后金口玉言,赐了罗蒹葭嘉义亭主的封号。流苏再没想到一个乡野女子竟然华丽丽翻身,与温婉等人称姐道妹起来,那双眼睛红得似能滴出血来。
妒火中烧,燃成一座火焰山。每每众人相聚,流苏便借着添茶、打扇,频频偷听众人的言语。捕捉到一星半点蛛丝马迹,再将这些话传与苏暮寒知道,更少不得添油加醋一番。
流苏行藏渐露,璎珞此前早被慕容薇秘命,别的无须多管,只须时时刻留意流苏的行动。
自打去年的腊八节,自己代大公主受过,挨了罗嬷嬷十杖惩罚。再回到慕容薇身边侍候,璎珞便敏感地觉出了公主待流苏的不同。
道不同本就不相为谋,背地里时时与苏暮寒眉高眼低,还公然戴上了对方送的首饰,璎珞最看不得这种自甘堕落的人。
接了大公主吩咐,璎珞自然忠心不二,一眨不眨地盯着流苏的动静。
流苏仗着慕容薇对她不大约束,不时借着向白嬷嬷讨要香方,往返于寿康宫与璨薇宫之间,主子面前异常乖巧,也不与璎珞争长道短,反而处处谦让。
反常即为妖,璎珞一面将流苏这些日子的行踪暗中禀报慕容薇,一面按着她的吩咐,借着山石、树木的遮掩,不远不近随在流苏后头。
皇太后不喜热闹,通往寿康宫的那条小路平日十分清静,除去宫中侍卫依着时辰巡逻,鲜少有人打从此处路过。
流苏到似是喜爱一路上的翠竹碧梧,偏爱时时流连。又在假山旁那株还未开花的金桂下徘徊,抚弄着树干若有所思,璎珞便多留了心眼。
每每行至金桂树下,流苏或是整理衣裾、或是弯腰弹拭绣鞋上的尘土,总是弯下身去窸窸窣窣,耽搁那么半分功夫,不晓得忙活什么。
璎珞不敢离得太近,瞧不真切流苏的行迹。
今日眼瞅着流苏又款款行至金桂树下,借着整理鬓发四顾匆匆一望,见寂寂无人,便小心地提了裙裾,匆匆蹲下身去。
又是一阵窸窣之声,而后流苏极快地立起身来,长出了一口气,再四处探望。见小路寂寂,人迹罕至,唯有花木丛丛间生风,流苏如释重负。她嘴角一弯,换了得体从容的微笑,提着裙裾优雅地往寿康宫走去。
三番四次,璎珞瞧得真切,都是在那金桂树下磨蹭。
待流苏走远,璎珞要红豆替自己把风,悄悄来到那金桂树下仔细寻找。
细思那窸窣之声,不似是衣带,到似是草丛郁郁随风而动。璎珞尝试着拨开金桂树下的草丛,竟发现金桂树有一段树根中空。
大着胆子身里伸手,璎珞摸到一个小小的竹筒。
私底下传递讯息,本是死罪,璎珞一颗心吓得扑通扑通直跳。哪里管自专,将那竹筒赶紧揣在怀中,立刻回宫报与慕容薇知晓。
果然有法子暗中联系,慕容薇咯咯冷笑,拧开竹筒盖子,取出里面折成双飞燕形状的信笺。
流苏的字体不错,慕容薇师从韦娘子,她也时时随着练习。几行清秀的梨花小楷,记录的全是慕容薇这几日的动静,还不乏对罗蒹葭的报怨。
所幸早就避着流苏,慕容薇要么故意说话给她听,不叫她知道的事情从来语留三分,流苏的音讯便少了许多真实性,替苏暮寒的行动无形间添了疑惑。
那个树洞被草丛遮掩,不知是天然还是人为,原来宫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