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菊影梳妆,夏兰馨便将慕容薇的意思说与她听:“公主殿下有话,若能断定菊老板便是罗小姐,公主自当为你赎身,带你回京,助你兄妹团圆。”
菊影眸间闪过欣喜,却又一时忍不住,再次落下泪来,打湿了刚刚理完的妆。
她紧紧揪住自己的衣襟,长叹一声道:“奴婢飘零之人,能得知兄长安好,便没了牵挂。承二位贵人好意,菊影来世衔环结草报答,却不必再为奴婢赎身。”
满心思念,世上唯有哥哥这一位亲人,菊影如何能不想念?
她多想扑到哥哥怀中痛痛快快哭一场,来诉这些年自己所受的委屈。只是哥哥已有秀才的功名在身,菊影毅然决定斩断这缕亲情,不能因自己这贱身误了兄长前程。
不过片刻间,菊影已然想得透彻。能劳动公主与郡主替兄长寻亲,兄长必然已经在京中站稳了脚跟。若凭着身上的功名继续走科举的路子,,来日还可好好搏个前程,替罗家光耀门楣。
而自己,被人玷辱不说,又入了梨园戏班这一行,罗家人的面子被自己丢尽。若来日被人翻出,只会成为兄长的负累,为他将来的仕途抹黑。
菊影往夏兰馨面前一跪,重重叩头道:“公主与郡主的大恩大德,菊影铭记在心。唯求两位贵人不要将寻得奴婢之事告诉兄长。待过得几年,兄长寻亲之情慢慢淡了,他也就歇了这心,就全当从未有过奴婢这个人。”
相思想望不能相亲,菊影一定有难言之隐,夏兰馨一清二楚。只是对方不愿意说,她便无法问出实情。
听菊影说话,虽是短短几句,却可知性情刚烈无比。夏兰馨生怕再生事端,不敢将人放回吉庆班去,就好生留在驿馆里住下,还拨了个人侍侯着。
怕戏班子里有人嚼舌根,夏兰馨又使人给吉庆班的班主送了信,就说是郡主喜爱听菊老板的昆曲,留在驿馆小住几日。
吉庆班巴结贵人还来不及,哪里敢多说一句重话,反而请来人带话给菊影:“好生伺候郡主听曲,花红与俸禄都给你翻倍。”
至于菊影的难言之隐,夏兰馨虽然猜到一二分,更不敢守着比自己年纪更轻的慕容薇去说,而是建议道:“我们年纪小些,菊影未必会信得过,不如明日请罗嬷嬷去问问。说来她们还是同姓,若再叙起同宗,这一对兄妹日后京里岂不是还有照应?”
一个女孩子离家这几年,菊影的为难处慕容薇也能猜到几分,对夏兰馨的提议自然深以为然。。菊影自然无法对着两个闺阁女儿述说这些难以启齿的事,却可以对着罗嬷嬷诉一诉,也能放松她的心情。
到底熬不得通宵,两个姑娘议完事身上轻松,唤了璎珞伺候热水,简单梳洗了一番,就在慕容薇房里宽大的花梨木拔步床上将就了一宿。
待第二日用早膳时,璎珞进来通传,见两人肩并肩正睡得香甜,慕容薇大把的青丝从绸被上滑落,似铺陈了一地的青绸。
知是昨夜歇得晚,璎珞不敢唤起,只好生替二人掖了被角,便悄悄出来吩咐厨房晚些另预备早膳。
郡守夫人听得传话,急得团团乱转。即不敢误了慕容薇的早膳,更不敢误甄夫人那边的时辰,她从厅堂走到院门,又从院门走到厅堂,简直如坐针毡。
眼瞅着太阳越升越高,慕容薇院子里还是寂静一片,郡守夫人只得陪着小心来寻安国夫人告罪:“本该侍候公主用完早膳再行离去,只因府中忽然有些急事,臣妇须得回去一趟,并不耽搁回来安排贵人们的午膳。”
三餐相陪,楚朝晖其实并不喜欢郡守夫人的下做,更不喜欢她总在眼前晃悠,便顺水推舟道:“夫人自去忙,待公主醒了,自有我照应。”
郡守夫人这次到是乘坐郡守府的马车,一路招摇过市,只是并未像她所说回府有事,而是在一家卖缎子的大店铺前门下了车。
约莫半刻钟的功夫,郡守夫人从后门出去,便已换做寻常人家的打扮。
一件葱油绿的杭绸帔子,淡的马面裙,一只手抱着那只锁得死死的紫檀木匣子,另只手扶着小丫头的肩膀,活脱脱大户人家的奶奶。
郡守夫人这里从后门匆匆登车。前头便由她的贴身丫头换了她从前的衣服,头上又遮了幕篱,瞧不出真容。
一路招摇,底下人手里还抱着几匹锦缎,大丫头摇身一变成了主子,从从容容登上了郡守府的马车,直直往府里奔驰而去。
使得一手上好的调虎离山之计,却躲不过出岫的人眼尖耳厉。眼瞅着后门的马车急急离去,早有人闲庭信步一般远远跟了上去。
左拐右拐,如法炮制,路过一家药行,郡守夫人再进去换了次妆。出了后门,又换乘一辆桐油板垂着流苏的黑漆马车,确信无人跟踪,才直直折上通往南大街的汇通钱庄。
马车在汇通钱庄门口停下来,便有人上去递帖子,不多时就有伙计出来迎接。
郡守夫人搭着丫头的手下了车,如今又换做姜黄的上襦,玫瑰紫的七破裙,挽了**白的披帛,将一个小小的紫檀木盒子捧在手里。
汇通钱庄的门楣高大,整间院子里都是昂贵的水磨砖铺地。郡守夫人随着伙计往里走,听着伙计殷勤的问候:“原来是魏夫人,好久不见。”
姓氏自然也是假的,一年里总有这么几回,郡守夫人听自己被别人冠上母亲的姓氏。
每回来都是这位伙计应酬,郡守夫人矜持地点点头,算是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