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蒙蒙的,如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万籁俱寂间,只能听到细微的如同落沙般的声响。
大地早已铺上了一层纯白色的绒毯,整个世界都被装点成了最纯粹的颜色。
一只长着棕黄色长毛的狗崽子抖了抖落在身上的雪花,撒开丫子在雪地上到处乱窜,不多时,那素白色的锦缎上,就多出了许多梅花似的印记。
院中的木樨树被压得弯下了腰,深绿色的叶子被埋在厚厚的积雪里头,只露出尖尖的一角。一阵风吹过,它终于不堪重负般轻轻一颤,那上头的积雪便“啪”的一声,兜头落了树下的小狗一声。
“汪嗷——”一声凄厉的狗叫声响起,震落了树上的零散的雪花。
伏在桌上的男子被惊醒,他伸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脸上的神色有些茫然。
扑面的寒气从敞开的窗子里灌入,冻得他不由地打了个哆嗦,将身上披着的披风拉得紧了些。
“若是陛下累了,还是先回宫歇息吧。”坐在案前的人放下手中的奏折,抬手按了按眉心,开口说道。
被称为“陛下”的人闻言转过头,眨巴着眼睛看着说话的人,一脸无辜的模样:“可是奏折还没有批阅完。”
楼扶芳:……
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那还剩一大摞的奏折,又看了看那一脸懒散地打着哈欠模样的人,他忍不住伸出手,按了按发疼的额角。
今年自入冬以来便开始飘雪,连续数月都未曾停歇,山河冰封,百姓青苍,路边冻死的枯骨不知凡几,这般数十年难得一见的雪灾天候,闹得整个天下人心惶惶,甚至还流传出了当今圣上失道,此番天象,实为上天对其的警示的流言。
“荒谬!”在初次听说这番言论的时候,楼扶芳的脸色甚是难看。他是向来不信鬼神之说的,将所有无法解决的事情,推脱给没有任何根据的鬼神,是他最为厌憎的行为——那不过是给自己的无能所寻找的借口罢了。
更何况,这些年来,卫成泽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这个人,决计不是那些人口中昏庸无道,残害忠良的帝王。反倒是那些扭曲事实、信口雌黄的人,更让人怀疑他们的居心。
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一般,楼扶芳拧起了眉,看向卫成泽的神色有些复杂。
同那些人一样,他曾经也对眼前的人抱有相同的看法——或许还要更甚。楼扶芳甚至动过与他人联手,将卫成泽从如今的这个位置上拉下来的念头。
想起自己当初那天真到可笑的计划,楼扶芳就忍不住心中一哂。他或许该庆幸当初自己并未将之实施,否则现如今,他不止会如何懊悔。
当今圣上与御史大夫心生龃龉,便在暗中定下计谋,污蔑对方通敌叛国,不顾旁人的劝阻将人打入天牢,后用一杯毒酒将之鸩杀——这件事情,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也依旧作为卫成泽心肠歹毒的佐证,在许多人的口中流传着。而在众人的口中,不过是卫成泽为了彰显自己的宽宏大量,而特意留下了一条性命的楼扶芳,却每每在听到此种言论时,沉默不语。
并非担心隔墙有耳,自己所说的话被旁人给听了去,而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而是楼扶芳的心里比所有人都清楚,卫成泽——从未错判过任何一件事。
无论是他那个素来有着廉洁之名的父亲,还是那些被卫成泽以各式各样的理由除去的“忠良”,头上的罪名,从来都并非莫须有。
只是有的人,希望让他们看起来像是假的罢了。
“唯有一个昏君,才更叫人猜不透心思,不是吗?”卫成泽说着,一双眼睛微微眯起,笑容中仿佛带着致命的危险,却那般让人移不开视线。
水至清则无鱼,若是想让一个朝廷当中,没有任何贪官污吏,显然是不现实也不明智的,而一个喜怒无常,无法投其所好的君王,则是对这些人最好的牵制。而那些正直却迂腐的,也能收敛些自己的脾性。
“而且,若是让百姓知道,这朝堂之上,并没有多少真正为他们着想的人,也实在太过寒心。”相比较而言,一个识人不清,心胸狭隘的帝王,反倒更能让人接受。
将所有的厌憎集中到一个人的身上,总是比将其分散要容易得多。
“毕竟皇帝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实在是太过遥远了。”遥远得仿佛传说中的人物一般,只存在于那永远都无法触及的天际。这世上有太多的人,终其一生,也无法见上帝王一面,又何须去在意那个人的好坏?不过是茶余饭后的闲时谈资罢了。
——没有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这正是你所期望的,不是吗?”卫成泽看着楼扶芳,那如湖水般澄澈的目光,将他看得无比通透。
楼扶芳从来不知道,这个世上竟然能有这样一个人,够将他的心思看得那般清楚。
“因为你对我而言是特殊的,”上好的墨玉一般的双眼中,倒映着楼扶芳的模样,卫成泽略显低沉的声音里仿佛带着无限的深情,“只有你是特殊的。”
心脏仿佛被看不见的手重重地捏了一下似的,不知名的悸动随着心脏的跳动,一点点扩散至全身。
“阿嚏!”忽然响起的声音拉回了楼扶芳的思绪,他看的目光自卫成泽那微红的双颊上扫过,眉头轻轻地皱了皱,起身将敞着的窗户给合上了。
近些日子以来,于卫成泽不利的流言愈演愈烈,甚至四处都出现了不少打着为天请命的旗号作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