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声音,在寂静的接见室里回荡,如同隆冬的风一样寒烈。
尾音落下,宋元山漆黑的瞳仁有明显瑟缩的迹象。
他定了定,对上男人那深沉不见底的眸子,勾唇倏地一笑:“你既然什么都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来问我?撄”
为什么偿?
席琛靠向椅背,双腿随意交叠,模样看着十分慵懒。
对视沉默了几秒,他一只手敲着膝盖,声音浅如风:“因为你是她的家人。”
所以在已经知道真相的情况下,还是想要亲口得到认证。
原因,没有其它,就是怕她伤心。
宋元山蓦地一怔,犀利的眼瞳渐渐黯淡了下去。
半响,他艰涩的开口:“小衿她,还好吗?”
活了大半辈子,他最对不起的人,大抵就是曾经视他为信仰的女儿了。
如今的他,堕落至此,狼狈不堪,又怎么会有颜面再去求得她的原谅呢。
宋家出事之后,他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想了很多,也知道会有今天的局面,都是他一手亲自造成的。
如果,如果他抵得住诱惑,就不会被杨文兰牵着鼻子走。
如果,如果他再坚持一点,就不会和苏牡柔落得两败俱伤的地步。
如果,如果他能看轻名誉,就不会和自己的亲生子女陷入针锋相对的场面。
所有的一切,所有的报应,都是他咎由自取。
他不怨任何人,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弥补子衿和宋城。
可是,他好像意识到错误的时间有点晚了。
席琛静静的看着里面满目挣扎后悔的男人,隔了几秒,薄唇轻言:“没有你,她一切都好。”
男人的声音淡如清风,却像一把隐藏的利剑,直直的捅进他的心房,血流成河。
宋元山怔了怔,扯唇,笑的比哭还难看,他喃喃:“我知道,我都知道。”
曾经附加在子衿身上所有的伤痛,都是他施与的。
如今,她怕是怨极了他。
一阵沉默过后,宋元山抿了抿唇,方才问出了一直想问,却又一直不敢问的问题。
他历经沧桑的面容裹上了一层不安,“小城呢,他醒过来了吗?”
席琛敲着膝盖的手微微一顿,他抬眸,凛冽的眸子扫了宋元山一眼,唇角扬起一抹浅显的嘲讽:“宋先生,你希望我怎么回答你这个问题呢?”
闻言,宋元山一颗心急速坠落,他的声调在颤抖:“还没醒来,对吗?”
席琛的嘴角噙着一抹冷笑,不置可否。
男人冷漠的表情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脑海最后一根紧绷的弦终于断掉,宋元山激动的站了起来,隔着一面玻璃窗不停的拍打,怒吼道:“你不是医生吗?为什么不能救醒他!”
一直守在门口的警员在听见里面传来的声响后,当即破门而入。
他将情绪激动的宋元山一把按在桌面上,喝道:“怎么回事,给我安分点!”
宋元山不停的挣扎,他满目灰烬的看向玻璃窗外始终面无表情的男人,声音悲戚:“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我只求求你,救活他。”
席琛看着被警员牢牢禁锢动弹不得的男人,尔后,动了动唇角,声音过分冰凉:“我的确是医生,但不是华佗转世。”
他说:“我也想救他,可他不愿意醒,我也无能为力。”
话落,宋元山眼底仅存的一丝希翼,终于都被碾灭。
……
出来的时候,明媚的天空不知何时被乌云挤压覆盖,整座城市陷入了灰蒙蒙的一片,连带空气也变得十分压抑。
上了车,时砚就侧首问他:“怎么样?”
“你猜的没有错。”
说完,席琛从裤袋里摸出烟盒,取出一根,叼在嘴边,点燃。
青白而朦胧的烟雾在指尖萦绕。
男人浅吸了一口,尔后将手搭在车窗边,缓慢的吐出烟圈,眼底复杂的光芒被烟雾遮掩的模糊不清。
时砚轻敲了一下方向盘,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接下来怎么做?”
接下来啊。
席琛把烟送到嘴巴,又抽了一口,才不急不缓的说:“警局里面有太多臭老鼠,先逮几个出来杀鸡儆猴。”
时砚一顿,蹙眉:“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嗯,在做讨她欢喜的事情。”
“你别忘了,宋元山当年可要至你于死地,你居然还想着帮他?”
“帮他?”席琛轻晒:“别想太多,我在邀功而已。”
“席琛,我知道她对你很重要,但你这样做只会给自己徒添更多的危险,席袁成,唐志成,董事会那一群人,个个对你虎视眈眈,都在盼着哪一天可以将你拉入地狱,你已经有了一个软肋,不能再多了。”
时砚忍了忍,忍不住,终于把这段时间一直堆压在心口的话,爆发了出来。
他一直将席琛视为兄弟,甚至亲人,就不可能会眼睁睁看着他再一次陷入硝云弹雨之中。
他能明白席琛为何会这般偏执,但是他实在是做不到袖手旁观。
男人的声音在车厢内盘旋,席琛突然想起了一些很不好的回忆,直到滚烫的烟灰落在指尖,他才倏地从过去的回忆中挣扎出来。
墨色的眸子,如同指尖的一点星火一样,忽明忽暗。
他狠吸了一口烟,烟雾在车厢缭绕,时砚看不清男人的面部表情,只听见他清浅的声音,幽幽的传来:“可是没有她,我的世界,又和地狱有何分别呢?”
落寞的声音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