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兮脸色大变,噤声问道:“林先生,怎地了?”
这般状况,在一日之中,他已见了无数次。这时候询问脱口,已知林先生体内之毒复发,难以自已。
林杏蜷缩着身子,哼了一声,道:“我没事儿,你还是别碰我。”声若蚊蝇,低不可闻。
眼见林杏身子在地上扭来扭去,耳听林杏哼声越来越小,云兮一筹莫展。
过了盏茶功夫,始听得林杏道:“你不用担心,我没事儿……”
云兮见林杏尚能开口说话,这两次都是有惊无险,但想到“千心碎”之厉害,忙道:“林先生,你先别说话。”
林杏对他之话听而不闻,说道:“我不碍事,时已……你过来将我扶起吧。”
云兮道:“是。”走将过去,双手托在他的两腋之下,这一碰到他的身子,却是大大吃了一惊:“林先生,你的身子怎地这般寒凉?”
林杏也感头昏脑涨,且自己体内毫无力量,听他此一问,心间大颤,暗想:“我先前耗费了诸多力气,难道这下便要死了么?”
轻声道:“想来是饿得慌了,人一挨饿,身子便会发凉,你不知道么?”
云兮甫听“饿”字,只觉腹中空空,也不及去想,道:“哎哟,是了,从昨天夜里到现在,我与你都水米未进,定然是饿得很了。”
说到这里,心中再无疑虑,将林杏扶得坐直,游目四顾,只见破庙之中萧然一片,破庙窗绫本就破旧不堪,哗啦啦的大雨顺着东风,从破庙的两扇小窗里飘将进来,把破旧的窗幔打得七零八落,如同风中浮萍。庙外闪电忽明忽暗,看上两眼,便即生出凉飕飕之感,却哪里有什么吃的?
云兮心内发怵,说道:“林先生,这里荒凉得紧,看来是没吃的了。”
林杏抬眼看去,借着火光,依稀间可见神龛之上横卧着一尊神像。神像上半身靠在墙上,隐约看得清是一个人。
他见神像虽破旧,但却掩盖不住像上人堂堂的仪表,脑中灵光一闪,当即想到了一个人,心想:“这不正是东晋时期的庾翼么?”
庾翼是庾亮的胞弟。咸康六年正月初一,庾亮逝世。同月十一日,朝廷任命庾翼为都督江、荆、司、雍、梁、益六州诸军事,安西将军、荆州刺史,假节,接替庾亮镇守武昌。
时人怀疑庾翼年轻,未能继承他兄长庾亮的业绩。
但庾翼尽心治理,军务和政务都很严明,数年之间,官府和私人资用充实,众人都称赞他的才能远盖兄长。后赵黄河以南领地的人民都有归附之心。
武昌府人对他感恩戴德,便为他塑了一座神像,唤作“都亭侯庙”,香火供奉于他,以感他的励精图治。(按:“都亭侯”是庾翼的谥号。)
到了宋元交替之期,鄂州烽火狼烟大起,几经交战,这一座“都亭侯庙”饱经摧残,神像被难民推到,最后只剩断壁残垣,何其荒凉?
林杏若有所思,心想:“庾翼是咱们武昌城的大英雄,武昌城能够兴盛,多归功于他,但是时至今日,能够记得他的,又有几个人?”
心中一酸,又想道:“林某在南湖边上悬壶而居,也替不少人看病,若今日我便死了,谁又会记住我?”
思忖间,云兮站起身来,说道:“林先生,你饿得身子发冷,如此下去,肯定不成,须得想个法子,弄些吃的。对了,这破庙在长江之畔,要不我去捉些鱼来?”
林杏回过神来,暗想时不待人,道:“现在外面下着雨,道路湿滑,你若出去,我不放心,咱们暂且忍一忍,待得天亮了,再寻法子。”
云兮心中感激,问道:“那……那你忍得住么?”
林杏道:“无妨,我在教……”他本来是要说“我在教中之时”,忽觉不妥,转口道:“我曾三日滴水未进,还不是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就怕你挨不住。”
云兮道:“我没事,说也奇怪,我觉得也不是很饿。”
林杏道:“那好,方才我教你的东西,你须得好生记住了。”
云兮点了点头,道:“嗯,我一定铭记在心。”林杏见他兀自把刀剑握在手里,心中大喜,道:“从今而后,你便是这吴钩剑与吴钩刀的主人了,江湖有言:‘便作幽冥客,刀剑不离手’,也就是说,即便是死了,自己的兵刃也不能离开。我教了你这许多功夫,若是离了刀剑,遇上了敌人,便也束手无策。先前在桃花林之时,我告诉你打架时该当如何,你可还记得?”
云兮道:“林先生告诉我时说,打架时不能心存害怕之感,若是害怕了,便是内怯,在气势上先输了三分。”
林杏抚掌道:“孺子可教也。那么我给你说的那段话,你也记得么?”
云兮念道:“神游于外,气驰于心;体以神行,气由经发;神收灵台,气沉丹田。”
林杏笑道:“嗯,一个字也不差,那下面我再告诉你一段话。这一段话是运气之法,我说一句,你便跟着说一句。何处该如何举动,我也告诉你。”
当先开口道:“夫至物微妙,可以理知,难以目识……这一句便是说,你在运气之时,不能浮于表面,得以神触之,才能达到最佳之境界,这里手起‘少商穴’,足抵‘涌泉穴’,神思内收,劲道外放……今以躁竞之心,涉希静之涂,意速而事迟,望近而应远,故莫能相终,这一句是说……”
云兮本来听不懂一大半,但林杏顺口将其中晦涩难懂之处一一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