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刻意地提高声量,没有故意情绪激昂,那声音很平静,就像在说一件寻常小事,显得特别清楚。那句话很是清晰,就像两颗珍珠轻轻地撞击,美妙而坚定,然后舒缓着眉着红妆的佳人情绪。
玄字号监一片安静,鸦雀不闻。
寒风轻拂起烛灯昏暗的光线,光线照进室内,把年轻人的身影映在旧墙木窗上,就像刀剑刻出来一般清晰。
风从窗外来,云阳公主宫服轻飘,看着那道若隐若现的暗影,双眸有若秋水,里面有烟雨氤氲,略有怔仲后,方轻声道:“公子何出此言?”
李兰将身子徐徐转了过来,直视着她的眼睛,用极慢的语气问道:“敢问公主,神机营可是隶属于左督卫麾下而治?”
“确是如此。”姜若嫣柳眉轻扬,想了想,“神机营虽是归我辖治,但实际上若有重务,尚在指挥使统御之内……公子问这等杂事做什么?”
“公主莫急。”李兰凝住脚步,静静地道:“那左督卫可是上受皇命而拱卫京畿重地的吧?乃是天子近卫吧?指挥使大人可是直属御前吧?只忠心于陛下吧?纵然是诸位皇子也不可谕令他做什么事情吧?”
“这是自然。”姜若嫣坦然地迎视着他的眼睛,双眸亮若晨星,“左督卫可是宫闱禁军,第一要旨便是忠君。哪怕是东宫太子无明旨也不能擅加调派,难道公子的言下之意是……”
“正所谓床榻之下,岂容他人鼾睡。李兰黑幽幽的瞳孔乌亮如同宝石一般,稳稳地凝在她的脸上,语调悠然地道:“世族贵胄后辈确实在左督卫历练不假,可既然直属御前,公主觉得陛下是否会宽宏大量,容这些人以下犯上呢?”
姜若嫣抿住唇角,眸色幽深地凝视看了他半晌,低声道:“以父皇的脾气,自然不可能容忍。”
“那便是了。这些人家世门楣极是清誉,且得艾陛下爱宠,故而意气风发,竟能在堂堂天子近卫里任职,为日后朝堂出仕以此为根基,可惜他们都忘了,无论是何等权势滔滔,在这宫闱禁军里,还有一个人是万万不能与之为敌的。”李兰唇角噙着一似如碎冰莹雪般清冷的笑意,字字如刀,“那就是当朝皇帝陛下。”
姜若嫣呼吸一滞,仿佛突然之间看到了以前从未注意到的一个方向,脑中渐渐明晰,语调清和地道:“可是这也很难以保证公主安然无恙啊……”
“那公主以为私自倒卖军械,陛下会不生怒吗?陛下竭尽心思治理左督卫这等天子之师,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一心忠君拱卫京都?我与陆丘相争,当然眼前最大的事就是军权,但对于皇帝陛下而言,他还要治理天下,他可以容忍我们争强狠斗,却决不会容忍这些人在宫闱禁军里乱政。当朝臣们不明事理,看不懂风向而弹劾我时,最恼怒的人并非文远侯,而是皇帝陛下……”
“妄杀贵胄后辈是重罪不假。李兰略有停顿后,方继续说道:“可我身居神机营主将,天然便握有大义在手,且这场祸端看似是我与陆丘争权,但实际上已然犯了陛下的忌讳。公主不妨想想,我可是御封的主将,而不是平白无故调任,在名义上是代天子行事……可陆丘非但不诚以尊重,尚且与我作对,丝毫未把我放在眼里,以至于令行下未效。故而落在陛下的眼中可就不是那么简单了……堂堂御封主将竟在宫闱禁军里,被一群贵胄后辈所刁难,依军法将其处置后,还要背负重罪,那这左督卫究竟是这些人的私军,还是陛下的天子近军呢?这天下……又是谁的天下?”
姜若嫣的樱唇剧烈地抖动了一下,面色乍白之后又突然潮红,一些模糊不清的东西渐渐从迷雾中显现出轮廓,答案呼之欲出。:“公子……是想把事情搅大……”
面对李兰的默然不语,姜若嫣的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但她终究是历经沙场的奇才统领,只深吸了几口气,便快速稳住了自己的情绪,镇定了下来。
“你说得对,只有朝局动荡才可以有挽救的余地……”云阳公主抿住朱唇,在原地踱了几步,“可是太难了……实在太难了,文远侯不会放过公子的,届时若稍有差池,就是踏入死地,再也不能回头。”
“谁会想要回头呢?”李兰视线锁在她身上,淡淡地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当我决定杀陆丘的那瞬间起,便未曾有过片刻想要回头。”云阳公主握紧他的手臂,但见裸露在外的肌肤尽是白纱而裹,那点点落红的梅妆虽有遏制,可落入眼里,仍是触目惊心。
年轻姑娘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顺着脸颊,不停地向下滴落,给人的错觉,就好像这滴泪滴立即会在深狱凛冽的寒风中,被冻结成鲛人的珍珠。
李兰温柔的注视她,不能上前,不能安慰。深狱的凛凛冰寒顺着被扯松的衣领刺入皮肤深处,阴冷入骨,仿佛随时准备直袭心脏,逼它骤停。
“疼吗?”姜若嫣看着他收紧衣衫的动作,轻声问道。
“不疼……”
“你骗人的本事,真的好差。”姜若嫣面色苍白,眼眸中水汽盈盈,“都是我不好,不该去请你入京的,不然不会生出这么多事端……让公子身陷险境的。对不起……”
“我没什么的。”李兰只觉得眼眶一阵阵的发烫,伸手揉了揉她的秀发,音调极其平稳,仿佛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魔力:“何必因此感到自责?该说对不住的是我,毕竟是我杀了他,还望公主莫要怪罪……放心吧,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