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重深山……胡不归……”
“千年万年……等君来……”
歌声越来越凄厉,越来越悲凉,硬生生把梁贞拽入了夜半的道路上。
冷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梁贞单薄的衣服里,吹得她抖成一团。眼前是黑静幽深的道路,声音就在前方,看似要抓住了,却又从手中滑脱。
迟疑不前的脚先前伸了一步,还是跟了上去。
她不知道唱歌的人是谁,唱的是什么歌,只知道这歌声背后一定有什么东西,把她弄醒,再把她引出来,像是有什么话要跟她说。
梁贞一路走着,偶尔会看到街边开过的汽车,暗红色的尾灯在黑暗中搅动,像是一双虎视眈眈的眼睛,眨了眨,随即又淹没在黑暗之中。
所有人都在沉睡,她孤独得像是世界上留下的最后一人。
梁贞继续往前。雾越来越浓了,不是云南那种升腾起来的,仙境一般层层叠叠的雾气,而是从天而降,像一块巨大厚重的网兜,铺天盖地罩在了自己身上。
视物的距离很短,几乎看不清。但有那音调诡异的歌声做引,根本不需要看便能知晓前方的路。
梁贞自己也不知道走到哪里了。这儿的旅店依山而建,纵使修成了城市依旧有不少上下坡。她不知走了多少个上坡,又急转直下,好似重复着前一段路程,根本没有尽头。
就在梁贞有些厌烦,想要停下的时候,歌声先一步落脚,停在了距离她百米远的地方。
这一次,梁贞再往前走时,声音不再刻意疏远,而是停在原地逡巡,像是在等待她,召唤她。
越往前走,越能感觉厚重的浓雾背后有东西,直至五十米后,有一个人的轮廓渐渐浮现出来。
梁贞屏住呼吸,挪动着已经开始有些僵硬的双腿,向着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轮廓缓缓接近。
她看到对方的头发,披洒在肩头,尾部微微烫卷,乖巧地躺在脖颈处。脖子习惯性地向一边稍偏,十分友好的角度,让人情不自禁想去亲近。
梁贞的心跳渐渐变慢。
歌声是从那人嘴里出来的,音调又开始变化,歌词也跟着重新排列,当下一句飘进的梁贞耳朵的时候,她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小微乖乖呀……睡在妈妈怀里呀……睡得香香呀……”
胸腔里面有什么东西被堵住了,先是空洞的茫然,紧接着憋闷,窒息,到最后撕裂般的疼痛,快要把整个人都炸开了。
白然之……妈妈……
“小微乖乖呀……睡在妈妈怀里呀……睡得香香呀……”
浓雾中的白然之身形飘动,伸出双手准备拥抱她。
梁贞再也忍不住了,奔跑着往前方冲去,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块组织都在嘶吼,停跳的心脏忽然加足了马力,剧烈地跳动、搏动,似乎要在这一刻挥霍尽最后一点生命的余力。
“妈妈……妈妈!妈妈!!”
梁贞拼命喊着,距离越来越接近,她仿佛闻到了白然之身上衣服洗净的香味,仿佛已经感受到了被母亲拥入怀中温暖香甜的感觉,白然之的手就在眼前,马上就要接近了。
猛地一下,梁贞忽然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根绳子狠狠扯住,所有动作瞬间停在原地,随之而来的惯性几乎把她向前甩去,她还没有看清白然之的脸,泪痕干结在双颊,喉咙发干得疼。
又一下,身体再次往后,这一次她看清楚了,有人在身后拽她。一阵冷风吹过,骆成眉头紧皱的脸从浓雾中浮现出来。
梁贞的瞳孔逐渐放大,喉咙滚动了两下,脸上露出迷惑:“你怎么来了?”
随即,又想到了方才发生的事情,表情一下子惊恐起来,嘶吼着:“你放开我,我妈在等我!你放开我!”
骆成冷冷地看着梁贞的方向,并没有因她的愤怒而松开手,反而越攥越紧,梁贞感觉自己的手腕都快脱臼了。
“骆成!你放开我!”
此刻的梁贞就像一头发了疯的小兽,龇牙咧嘴地想要把眼前的男人吓跑。
骆成深吸一口气:“你回头看看。”
“什么?”梁贞停止挣扎,咽了咽口水,回头望了一眼。
深山外,断崖边,浓雾散尽,眼前是看不见底的深渊。
梁贞打了一个哆嗦。
如果不是骆成刚才拽住自己,现在应该已经跳下去,摔成粉粉碎了。
崖间的冷风吹在梁贞脸上,像是要掀开她的皮。
“冷静了吗?”骆成问。
梁贞回头,往骆成的方向缩了缩:“嗯……”
“可是……我刚才看到……”
“我知道。”骆成打断了她的话,手下用力一拽,把她拥进了怀里。
丫头跟个受惊了的小兽似的,在怀里微微颤抖。骆成已经顾不上什么惹不惹的起这个问题了,越拥越紧,几乎要把自己的全身心都揉进眼前这个女孩身体之中。
骆成伸手,一下一下在她的背后轻拍,小声地在她颈边耳语:“好了,已经没事了,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个噩梦。”
梁贞点了点头,像是放下了所有的戒备,往骆成的怀里钻了钻。
遥不可及亦或触手可得,到头来都是一场梦,雾散了,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骆成明白她刚才看到的东西,那种会令人心碎的画面他经历了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说再多的话也没有用,只能任由她在怀里小声地啜泣。
过了许久,梁贞在骆成的衣服上揉了几下,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抬头看他。
“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