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厌恶江湖,燕宁模模糊糊还记得一点。

似乎是她六岁的时候,郊外有江湖人士冲突,她偷偷从死人堆里扒了一把剑,结果被她娘罚在屋外跪了一晚上。

若百里瑶没有病逝,燕宁如今或许半分武功都不会学到。

可她如今早已深陷江湖,身不由己。

“老身很想替阿瑶将你养大,”安乐婆婆目露不忍,“但一来,百里家对你们的下落三缄其口。二来,柴家……老身若做出此举,他们必会将我逐出家门。”

她攥紧了拳头,青筋微现,骨节惨白:“等老身终于能做主的时候,早已找不到你们母女的消息。”

燕宁不解道:“为什么?”

她倒不是想从道义上指责什么,只是觉得不同意便罢了,逐出家门的后果也太严重了些。

安乐婆婆略一迟疑,诚实回答:“因为你爹。”

燕宁更迷惑:“我爹?”

安乐婆婆语气很生硬:“年轻人或许不知道,但我们上了年纪的人,总还记得你爹是谁,总还记得你们这家人为什么要离开梁国。”

燕宁急切道:“究竟是为什么?请婆婆告诉我。”

安乐婆婆目露同情之色:“我敢说,只怕你不敢听。”

燕宁道:“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人,我都想知道。”

安乐婆婆目光深远:“你爹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很难描述清楚。”

阴云蔽日,风过枯枝。

“你爹名叫燕烈,烈火的烈。”安乐婆婆顿了顿,“但江湖中知晓他真名者屈指可数。他们更熟悉的名号是,‘曜天魔君’。”

燕宁脸色微变。这名号她知道……她听说过。

安乐婆婆道:“阿瑶当初跟了他,已经为江湖同道所不齿。她选择搬迁至魏国,或许也是出于此原因。”

她每说一个字,燕宁的脸色就更难看一分。

燕宁一直拿曜天魔君当做武林轶事。

他的事迹在江湖人口口相传中其实已经遗失不少,燕宁只知道他是刈仙教最后一任教主。

这邪教总坛居于神农顶,在二十年前一度引发整个武林动乱,后慕容剑神联合正道一举铲除,才终于销声匿迹。

燕宁咬着下唇:“为什么从没有人告诉过我这些?”

安乐婆婆面露哀伤:“经历过那件事的人已死了九成,而剩下的那一成,各扫门前雪,不愿再提起耻辱往事。”

燕宁此刻的感觉非常糟糕,糟糕透顶。

安乐婆婆所说的每个字,她都不愿相信,但可悲的是,她百分百确定安乐婆婆没有说谎。

伤人的真话和好听的假话,你会选哪一种?

燕宁开口,却似垂死挣扎:“若我爹真如您所说那样丧心病狂,我娘怎么会愿意跟他的?”

安乐婆婆紧绷的脸缓缓被一层柔色笼罩,她惆怅慨叹:“燕烈虽然对旁人残忍,可对你娘是真心实意。”

燕宁猛地坐下,颤抖着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那就好,”她安慰自己,“我只要知道他们不是一对怨偶就够了。”

她回味此话,越想越感觉自己的理论正确,又补充道:“正道魔道的,关我什么事呢?”

安乐婆婆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神色十分复杂:“虽然我见你爹的次数一只手也数得清,但我看得出你很像他。”

燕宁勉强笑笑,垂下头审视自己的香囊,口中喃喃:“难怪慕容宗那样恨我。”

她默默想:那些往事姐姐都知道吗?为什么她都不肯告诉我?

突然有人叩响门。

燕宁略一惊,有些手足无措。

“婆婆,是我。”不是叶小浪,而是另一个男人。

燕宁松了口气,只见安乐婆婆打开了门,道:“金鹏。”

此人便是那日乔装改扮,假意卖锅贴之人。他乃血刀门旗下高手贺金鹏,和他同在门下的胞弟贺银鹏并称“霸刀双侠”。

把宝藏藏在炉灶和推车里确实是个好方法。

贺金鹏神色严肃,跟安乐婆婆耳语一阵。

“那把剑?”

安乐婆婆居然无法控制住自己的音量。

不仅如此,她的脸忽然扭曲,此刻神情没人能用言语描述。

她动作略有些僵硬,扭头看了燕宁一眼,却半个字都没说便拂袖而去。

这院子是他们刚刚租住的,好在她还没糊涂,还能记路。

快步走到东厢,她急不可耐地推开大门,踏进屋中四顾,问屋内等待多时的一人:“剑和骸骨在何处?”

那人矮小而精悍,正是贺银鹏。

贺金鹏闩上门的时候,贺银鹏已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剑。

他嬉笑道:“你要看的剑不在这里,但我们还有两把剑。”

安乐婆婆面色一沉,转身瞪视贺金鹏,后者手里也有同样一柄短剑。

她不由冷笑道:“我让你们缴了燕宁的剑,可不是为了让你们拿来游戏。放回去!”

贺金鹏不咸不淡道:“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听你的?”

贺银鹏很快接话:“你已经嫁入薛家,虽然丈夫死了,但也不能回来重掌血刀门!”

当男人不能靠自身实力击败女人的时候,往往就会用礼教来压人。

安乐婆婆面色更冷,她已彻底明白这二人在打什么鬼主意。

但她没有佩剑。

叶小浪端着白粥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恰好见到安乐婆婆疾步如飞的残影。

有什么事能让她如此惊慌?

实话实说,他并不是很信任这位前辈,她实在热心得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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