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三,黄历上写着:诸事不宜。
皇帝下朝后命单福庭传了口谕,宣几个御侍备选于未时正前往清晖阁觐见。
王珺催着红绣沐浴更衣,竟比她要急上几分,还从司衣房取了套低位妃嫔的衣裳让她穿,红绣觉得不妥当:“不大好吧?会遭人非议的。”
王珺将她原本的襦裙抄起来丢进浴桶里,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不过是八品宝林的衣裳,越不了规矩的。”说着将衣裳贴在红绣的深衣上,“这浅绿色很衬你。”
红绣无方,只得应允。
而后红绣坐在镜台前任王珺帮她妆扮,头发依旧盘是普通的单螺髻,王珺想打开妆奁取簪子,红绣提醒着:“在第二层里。”
王珺也没在意,想到什么一样:“你稍等。”
王珺去自己房中取了支镶青玉金步摇,纯金雕花掐丝工艺,底下还垂着几个小玉珠,她比划一番,插在红绣发髻的右侧。
红绣回过头来:“这不是你擢升掌衣时皇后娘娘赏你的么,你自个儿都舍不得戴的。”说着要取下来。
王珺阻止她道:“我现遭是没机会戴这么好的步摇,总归辱没了它,便当我借花献佛,只求万岁爷对你多看一眼。”
红绣不好意思道:“说的好像是去选妃似的。”
王珺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也不错啊,等你飞上枝头,可别忘了我。”
红绣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这玩笑可开不得。”
王珺轻声说:“即便你有心,令贵妃也不会给你机会的。”说着,没心没肺地笑,“她现在定是变着花样讨皇上欢心,巴不得万岁爷下令遣那些秀女如数归乡。”而后想到什么,才正经道,“御侍一职,万万不能让绿珠做了去。”
红绣用指腹沾了些浅色的唇脂,对着铜镜点于唇上:“我省的。”
镜中那双眼,明亮又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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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晖阁楼台高十丈,飞檐斗拱筑有三层,檐底六角挂着风铎,有风吹过叮当作响。
红绣来得早,由内监引着,顺着外墙处的楼梯盘旋辗转到三楼,顶阁南面与含凉殿由一座悬空的游廊相接而通,另三面围有雕花朱栏,内檐珠帘高卷使得视野宽阔,北面还能看到太液池上的蓬莱岛。
贺蓉蓉随后而至:“原以为我会是第一个。”她看着红绣的发髻,微笑道,“步摇很好看。”
红绣也冲她笑:“你的簪珥也不错。”仔细看了她的耳垂后,问,“你未曾穿过耳眼么?”
贺蓉蓉捋了捋碎发:“我母亲连生了四个女儿,父亲只盼我是个能延续香火的,谁知又叫他们失望,十三岁前全将我当儿子般养。”
红绣见她虽为打趣却无半分笑意,别人的家事真不该她一个外人置喙,便说:“生儿生女皆是福泽,有人想求还求不来,我母亲也只我一个女儿而已。”
贺蓉蓉双手搭在朱栏上,举目远眺蓬莱岛:“我们贺家长房无男丁,待父亲百年后,家产便会充入贺氏祠堂,更会叫小叔叔占去,我自是不甘心。”
一句不甘心,总会让人或妥协或强大。
红绣不懂得那些:“所以你才想做御侍,好保住家中产业?”
贺蓉蓉垂下眼眸,轻声道:“也不尽然……”然后她竟发现朱栏上有条微不可见的细缝,用手施力晃了晃,漆木便发出“吱呀吱呀”的腐朽之声,白色的木屑随之掉了一地,她蹙着眉头道,“真是机关算尽!”
红绣往那看一眼吓得不轻,若在这遭人陷害,定是粉身碎骨,她骇然道:“怎么会这样?”
贺蓉蓉拉着她往后退了两步:“一看便是被人做了手脚的。”
两人正疑惑着,罗娟也上到阁楼来。
贺蓉蓉瞅到罗娟发髻上簪的两朵芙蓉,边上还插了几根簪子,嘲讽道:“当是选花魁呢?”
罗娟冲她翻了个白眼并不回嘴,自顾打量着四周,并往西面走去。
红绣正在犹疑要不要提醒罗娟,更不知那边的围栏有无被人同样做过手脚,但若不受外力推动定是断不了的,话已在嘴边,绿珠却于此时却由内监领着从含凉殿那边的游廊走过来。
绿珠径直走到红绣面前,似笑非笑道:“哪都能遇着你。”
红绣看她一眼懒得理她。
绿珠自知没趣,先瞅了贺蓉蓉一眼又去看罗娟,满脸的轻蔑,上前挤在红绣与贺蓉蓉之间,试图站在正中处。
红绣默默往边上挪了两步,而罗娟远远地看到游廊尽头似是有掌扇羽毛露出,许是皇帝来了,低着头急忙地朝红绣那边靠去,谁知脚下一个趔趄,她“啊”了一声,竟是做扑过来的样子。
绿珠迅速退到边上,顺道推了红绣一把。多亏贺蓉蓉眼疾手快,拉住红绣的胳膊转了个圈抵着边上粗壮檐柱处,才算平安,可怜那罗娟直接撞到北面的护栏,只听“喀嚓”一声,她整个人摔了出去。
红绣惊吓地叫出声来,被贺蓉蓉捂住嘴,已经看见个明黄的身影远远走来,御前失仪非同小可。
仍是能听到女子的尖叫声,而后“砰”的一声闷响,骤然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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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绣跪在地上发抖,忍不住地后怕,脑中几乎一片空白,连同皇帝过来时都没叫她缓过神来。
护卫去到下面查看过,回来禀告说:“有女子摔在雨花石子路上,人已经没气了。”
皇帝蹙着眉头问:“到底发生何事?”
领绿珠过来的内监说:“回禀皇上,方才那女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