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了几套男士的衣裳和一些布匹。”暗沉的夜色里,杨广的书房内灯火依旧,文曲低声进行着每日的汇报工作。
“嗯”杨广翻着手上的文书,头也没抬的听文曲说着。
这些文书是王韶从并州给他送来的,文书上头记载的是并州的一些大小事务,当中用红色朱砂笔勾画出来的是一些王韶觉得比较妥当的处理方式。
王韶是杨坚为杨广选的辅佐之臣,在北周时,累积了不少军功,做到了车骑大将军的官职,在杨广被封为晋王镇守并州之时,王韶任行台友仆射,虽然不是三司职位,可享受的待遇与三司相同。
杨广对于王韶,历来都是非常敬重的,就算是重新活了一世,在杨广看来这王韶的地位也还是不能被代替的恩师。
因此这时候虽然这些小小的文书以及这文书上的处事方法在杨广看来早已不是什么难题,可他为了再次见到王韶时不至于露出马脚而多了这一个举动。
“回去之后又去北市上买了一些玉兰花和桂花,说是要在外头的院子里种上,下午花匠把花送过去了,是姑娘亲自种下的。听姑娘说等八月十五过后就可以酿一些桂花酿埋在桂花树下,隔几年再挖出来喝。”文曲继续汇报。
“桂花酿……?”听到这个杨广抬头看了文曲一眼,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飞快的掠了过去。
“是”文曲应了一句,心头嘀咕,这桂花酿可是他家王爷最喜欢的一种酒水,看看,听他说了那么久,还就这句抬了头,可见还是这桂花酿对他家王爷的吸引力最大。
“姑娘还说等些日子让人从山上带一些茶树回来,说是要种在桂花树下,以后就可以吃桂花茶了。”文曲自然不会把自家心头的那些东西说出来,因此又是垂着眸子继续说道。
“嗯”就像是刚刚并未抬头那般,杨广的目光又是回到了他的文书上头,不过那目光却像是忽然穿过这眼前的许多东西回到了那一年的中秋。
那日早上萧思尔手忙脚乱的撞翻了他的一盆洗脸水,洒了他半个裤脚和一只鞋,因此她被林嬷嬷发配到洗衣房刷了一天的衣裳。晚上府上组织了一场不算大的中秋赏月诗会,也没旁人,就是府里大家一起热闹的。
原本这也只是他母亲独孤伽罗为了考验家里几个孩子的学问,用那天上的圆月做诗一首,他大哥杨勇历来好武,所以这诗词上头总就不如他一些,可那次他却用一首‘静夜思’夺得了众人的称颂。
可后来事实证明,他并没甚么故乡可思,那悲春伤秋的情怀与‘静夜思’的精致,放在他身上实在有太多的违和感。因此他才道出,这诗并非他作,而是前几日听到萧思尔随口念了出来,他觉着好便是几下了的。
随后他母亲就让人将还在洗衣裳的萧思尔找了过来,问她这‘静夜思’是否为她所做,萧思尔刚开始还有些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他大哥在她耳边解释了一遍她才醒悟过来。
不过杨广也瞧的清楚,那日灯影月光下,杨勇同萧思尔解释的时候,他母亲独孤伽罗那温婉的神情之下,隐藏着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莫测,只那时候的杨勇与萧思尔还是一派的单蠢惹人厌而并未发现什么不妥罢了。
后来,她母亲赏了萧思尔一壶桂花酿和一碟子月饼,让她在他身后伺候自己,一并也赏赏这轮圆月,可谁晓得,还未等这赏月的晚会结束,萧思尔就喝了个酩酊大醉,无奈他只能让人将她拖到了后面的屋子里去。
等到一众人等都散了之后,他才去找到她,原本是要好好的骂她一顿,可谁晓得,她看了他却是眨着那迷蒙蒙的眼眸子,朝他蠢蠢笑,口里只一个劲儿的嚷嚷说他是天上的嫦娥,要让他给她看一看兔宝宝。
那时候他真是想要糊她两个大嘴巴,让她赶紧清醒清醒好好看明白他是谁,可没等他真糊她俩嘴巴,她就嘤嘤的哭了起来。
杨广觉得自己这辈子,不对应该是上辈子活了那么一世,铮铮铁骨真是没什么可怕的,更遑论他还做了那多年的九五帝王,可饶是如此,他还是有一样东西是害怕,那就是女人的眼泪。
而且,许久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瞧见萧思尔哭成那模样,稀里哗啦,真是凄惨。
可凄惨归凄惨,她却嚷嚷着还要喝那桂花酿,只说那是世上最好喝的酒,喝了就能想起最快乐的事情,她就不哭了。没办法,杨广便是叫人给他取了那桂花酿来。
只是后来,也不知是怎样一个情况,他脑子竟也是跟着她一般,似被门给夹了,一口一口喝着那世上最好喝的桂花酿,想着要去想这世间的快乐之事,他不知道萧思尔想到了什么,总之他想着的统共都是那些不甘心的事情,尤其是瞧着她的时候。
因此越想越不甘,越想越不痛快,几口桂花酿下肚,那七岁小小孩童的身子便是承受不住,脑子一重醉了过去,直到了第二日午后他才清醒了过来,而他醒过来之后就听说,萧思尔被关到了柴房,原因是故意怂恿主子酗酒罪该万死。
不过后来她没死成,杨广觉得并不是他有意要为她说情,而是他觉得留着她将来会有更大的用途。
却也因着那一次听她说了,这桂花酿是这世间最好的酒,能让人想起最快乐的事,所以他便是记住了。
“……殿下,殿下。”
“?”文曲有些个无奈的喊了杨广两声,见他终于回过神来瞧了他,这才继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