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正德小心翼翼地划着小舟往岸边驶去,见四周荒无人烟、杂草丛生,才从小舟上下来。
提起皇帝为他准备的度牒和身份文书,也不离开芦苇丛,而是猫着腰在芦苇丛中摩挲着前进。
江岸边有很多这样的芦苇丛,里面藏着各种野鸟下的蛋,萧正德不过走了几步就已经踩碎了好几个。
寂静的夜里,蛋碎的声音分外明显,将萧正德吓得心惊肉跳。
可声音传出后却什么事也没发生,他又走了几步,发现确实没有什么声响,那佝偻着的腰便一点点伸直了,脚步也轻快了起来。
待又行了一会儿,他终于鼓起了勇气,一口气冲出了芦苇荡,猛地向着自由而未知的未来奔去!
然而江岸边的小道上,早已经有人守在了那里。
“你,你,你……”
萧正德像是见了鬼,指着那人颤抖道:
“你怎么在这里!”
一身玄衣的将军负手而立,见了他来也不吃惊,嘴角反倒勾起一个笑意。
“今夜月色很好,我出来杀人。”
“杀人”二字一出,萧正德便知道不好,转身就往芦苇荡里钻。
然而他动作再快,也快不过面前的这人。
萧正德只跑出几步就感觉颈项一凉,然后映入眼底的,便只有皎洁的月亮了。
死死盯着天上的月亮,萧正德到死也不能瞑目,不明白这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守着。
花夭收回剑,嫌恶地将这人的脑袋踢到一旁。
啪、啪、啪。
一阵击掌声后,同样黑衣的马文才带着几个随扈从芦苇荡中走出,喟叹道:“花将军杀人果真干脆利落,我之前还担心他会跳江跑了。”
那一剑好似雷霆震怒,剑芒乍吐后萧正德便人头落地,裴公也是当世的用剑名家,可单论这种杀人术,怕是还不及面前这位北魏的将军。
“你来了。”
花夭从死掉的萧正德身上撕下一片僧衣的袖子,席地坐在他的尸体旁,慢条斯理地擦拭自己的剑。
她的磐石是重剑,不适合斩人首级,所以这剑是借了陈思的。她嫌萧正德的血污了剑,此刻便细细擦拭。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来这里?”
花夭擦完剑,还剑入鞘,好奇地问:“这明明不是往北的路。”
“萧正德生性多疑,放走他的又是我这种和他有仇的人,他怎么可能信我。”马文才笑着说:
“我让他沿江东去,他就肯定西行;我让他上岸后找个寺庙去挂单往北,他就转而西行后再往南,找个偏僻的地方上岸……”
“可笑他还刻意问我他那两个孽子现在如何,想要引我同情他,从而降低对他的防备。他比我更加了解陛下的为人,柳夫人的事情暴露了,他们怎么可能活?不过是明知故问罢了。”
说话间,马文才身后的惊雷已经卸下背后准备好的箱子,将萧正德人头放在了层层石灰之中,再合上盒盖。
“寻常人见到他那船不走,只以为他是在江边凭吊儿子,我却知他肯定是在等我走远,再行改道……”
“你这样的人,实在是狡猾。”
花夭摇了摇头,站起身。
“我冒着宵禁出来,如今肯定是回不了城了,你可有地方收留我?”
“我在城外有一别院,前几年被萧正德抢过,你要不嫌弃,可以在那歇息一晚。”
马文才笑着说:“我说会给将军一个交代,将军如今可还满意?”
“这样杀了他,倒是便宜他了。”
花夭看着月光下马文才那得意的小样,忍不住捏了他脸颊一下,“这么偷偷摸摸的杀了他,一点都没意思。”
“陛下还心系那一点亲情,不想他死。可他作恶太多,即便天地能容,我也容不得了。”
马文才格开花夭的手,瞪了他一眼。
“将军自重。”
没听说北地好男风啊。
“那他要是失踪了,梁帝岂不是会怀疑到你身上?”
花夭只是随手捏下,并没有什么遐思,从善如流地收回手。
“我料定他不会按我说的路线走,所以已经安排了一个擅易容的家人乔扮成他的样子往北去了。到时候让他用同泰寺僧人的身份在外挂单一阵子,再辗转往北,陛下听说他北投之后,便不会再起疑心。”
马文才敢杀他,自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这几日花夭在使馆中养病,都是马文才代表皇帝来慰问,今日他突然来问她伤养好了没有、能不能杀人,还吓了她一跳。
不过能杀了这恶人,也实在是痛快。
要让两个人亲密起来的最好办法,一是拥有共同的敌人,二是拥有共同的秘密,如今两人敌人已除,又有这样的秘密,自是感觉关系又进了一步。
论在马文才这里的亲厚,花夭自然是不能和祝英台、梁山伯几人比的,但有些事情,马文才却没办法和他们商量,也没办法让他们下手。
此番“借刀杀人”的这么干脆,让马文才看花夭更顺眼了。
他心情好,对花夭的态度也就越发和蔼。
花夭看他让惊雷捧起装着人头的匣子,心中实在是好奇:“这东西你留了干嘛?被人发现了不是个把柄?”
那可是萧正德的人头!
“这可不是人头。”
马文才笑眯眯地说。
“这是人情。”
作者有话要说:这种脏活累活技术活,非花夭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