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我……”
他闭了闭眼,想想后,苦笑着说:“自然是不死不休,哪怕一把火把会稽学馆烧了,也要把马拿回来。”
“所谓见微知著,正因为我从徐之敬和半夏等人那里了解到姚华平日的作风,推断出姚华应该是那种久在元魏政治边缘,而家族却依靠武勋依旧声望不堕的军中贵族,所以才没有去做什么刺激到他。”
陈庆之的表情甚至有些委曲求全。
“我不知姚华和你们感情如何,但我希望你们能与他多多交好,毕竟他可能代表的是元魏军中的精英。大梁现在这情况……”
他也知道自己说的话很荒谬,若是传出去了,随便一个大臣参他一本仕途就到了头,可他却不能不说。
“镇守寿阳的萧宝夤身负国破家亡之仇,没有一时一刻不想着反攻南方,夺回故国。浮山堰崩了,他背靠魏国,说不得就要煽动元魏,趁我国国力虚弱而南征,他好渔翁得利。我甚至怀疑浮山堰的计策订立之初就有魏国的影子,或者说,有萧宝夤的设计……”
陈庆之说,“元魏的军中势力对萧宝夤以南朝汉人的身份掌握南方大军,早已不满,没少在背后给他使绊子。我在此地刚刚得到的暗报,浮山堰出事后,萧宝夤枉顾上令,曾私自调动了大军,被元魏派往南方镇守的任城王元澄发觉,现在已经被夺了兵权。元澄是鲜卑老派贵族,本身是大元帅,又是皇室宗亲,他压着萧宝夤一日,淮水以南就能享一日安宁,若萧宝夤翻身,怕是北方大举南征不远了。”
马文才想过情况很坏,却没想过那么坏。
毕竟前世的时候,浮山堰虽然崩了,可北方也出了乱子,一直都没有打下来,只不过那段时间人人自危,建康城里许多人家都悄悄变卖淮水下游的资产,就是当心一旦魏国人打过来,那些地方改了姓,会白白损失了家产。
因为马文才知道前世北方没有南征,所以得到陈庆之的委托时倒没担心遇见兵祸的危险,壮着胆子就跟着来了。
可听陈庆之这位“未来军神”的推测,原来梁国的国运,竟还是掌握在魏**中贵族的手里。
别人会以为他是杞人忧天,他却不会认为陈庆之是多想。
只是那位任城王现在是什么心思,谁也料想不到,所以梁国前途如何,也无人就能肯定。
故而陈庆之才有如此多的担忧,甚至不欲让马文才等人得罪姚华,反倒要刻意交好。
谁知道这化名为“姚华”的少年是谁?若是元魏的皇室贵族,又或者是什么要紧之人,要在梁国遭遇了不测,又或者对梁国生出仇恨之心,谁知道得罪了小的会不会就结仇了老的,最后煽风点火,在魏国掀动了南征的气氛?
历史有时候就是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改变的,谁也不敢去赌。
“我会私下和你商议这事,并不仅仅是因为我倚重你。姚华会有在梁国奔波,说起来是和你有牵扯的缘故。我不知道他南下是为了什么,但他隐姓埋名,必定是在北面惹上了麻烦,不愿以明面上的身份引起两国的纠纷。从他依旧能在南方得到荐书和照顾,大概也能看出他或他的家族在北面是个很有人望的人,即便他犯了事,连南投的故国将领依然冒着株连家族的危险帮他,这样的人,一旦结交,对你,对梁国的未来,都有莫大的好处。”
陈庆之语重心长。
“我不是要你曲意逢迎,你们若能真的成为挚友,有对南地这样的情谊在,他日北方若真的有意南征,说不得那一两句反对之声,就能湮灭掉一场兵祸。即便不是有这样曲折的原因,结交这样一位性格正直、武力出众的鲜卑豪杰,也并不是什么让人为难的事。连我和他相处一阵子都要被他的性格所折服,更别说你们这样风华正茂的少年。”
马文才听出了陈庆之的言下之意,大约是要让他们和姚华多多相处,好早日发展出莫逆的交情,这样也许他日北方大军真要南征,也许顾及着这些情谊,能够透露出一点消息出来,也能让他们好多有点准备。
说起来倒是有些无耻,姚华如何都是他们的猜测,即便错了,也不过就是费了些心思,可要猜对了,就是大大的有益。
姚华心思并不算曲折,有心算无心之下,他们连“友情”都算计进去了,却还要装作并非刻意,这样卑鄙的事情,若是换了其他性子耿直的人听到了,必定要狠狠地痛斥一番。
可陈庆之知道马文才懂,也知道马文才明白他的“不得已”。两国相交,有时候便是两国之人的相交,哪里有那么多“真情实意”,即便是有,也有许多的前提,就如同大家族的联姻,说起来是门当户对,其后都有无数的政治考量。
可这些考量有时候却不影响夫妻间的感情,概因世道艰难,人人都要如此算计。
身处如此家庭,对各自身上代表的东西也都洞悉,早已经看开或学会顺势而为了。
马文才毕竟还不是什么老谋深算的政客,甚至连陈庆之这样的洞悉力都没有,但他能从陈庆之“刻意算计”的无奈之言里,听出对国家和百姓的深深担忧,以及对和平和梁国未来的无尽迷茫。
此时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和平可能,陈庆之都是要紧紧抓住每一分筹码的。
所以马文才听完了陈庆之的“肺腑之言”后,既没有大声痛斥,也没有立刻答应,只是沉默不语。
说实话,他有点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