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裳勉强坐起,已经感觉不到右臂的存在,左手颤抖着,捡起细剑,哆哆嗦嗦送入鞘,挣扎着站起来,跟着余图南往回走。
不是走,是一点一点地挪。
平坦的草地尽头,是座缓坡。
黄裳登到一小半,脚一软,滚了下去,仰面躺在草丛中,喘息着,雨点在脸上胡乱地拍,冷冰冰的。
咬牙站起,抬头一看,一道模糊人影静静站在坡顶,仿佛在等着自己。
黄裳慢慢解下细剑,连鞘驻在左手里,支撑着,又开始爬。
草地淋了半天雨水,又湿又滑,还好有剑鞘在后面撑着,一点点移了上去。
攀到顶时,黄裳几乎精疲力尽,张大嘴巴,大口大口呼吸着,活像条离水的鱼,喉咙却如刀割火燎一般,仰起脸咽下几滴雨,余图南开始向前走。
前面是树林。
林有树,树有根,根凸出。
一片黑暗中,黄裳猛然摔倒。
倒下的瞬间,他做了一件事。
将剑按在地上,笔直指向前方。
伸出手,摸到一棵树,挨着坐起来,什么都看不到,四下里只有雨水打在叶子上的声音,和自己的喘息声。
余图南呢?
是不是已经走了?
为什么要我等她再回?
这林子里是不是有什么危险?
野兽?虎?豹?狼?蛇?
或是某种比野兽更可怕的东西?
什么都看不到。
什么都不知道。
“还真是生死无证啊……”
寒冷的雨林中,黄裳靠着树,按着剑,张开嘴无声笑着,“体力太差了,强行练下去,会死的……”
还好,没有迷失方向。
坐了一会,勉强恢复一丝体力,黄裳重新站起来,一步一步,慢慢走出暗林。
余图南正在前方,看着他。
“谢谢。”黄裳吃力说着,感觉自己像个漏气的风箱,随时都会炸掉。
余图南没有说话,来到黄裳石屋前,她笔直走了过去,推开自己的屋门,又关上。
黄裳进屋,开灯,放下剑,倒了一大杯温水,一气喝干,疲惫欲死,只想立刻倒头就睡,生生忍住,进入浴室,一点点脱掉满是泥巴的制服,打开淋蓬头。
温暖的水流倾泻而下。
黄裳静静站着,感受着水流渐渐冲去身上污垢,还归原本之洁净,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奇妙的感觉,惚惚恍恍之间,好像灵魂已经出离了这具身体,一段文字自然而然滑过心海。
“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诸妄次之,以定其心,定心之上,豁然无复……”
心神一片空明,冥冥漠漠,寂兮寥兮,周而复始,黄裳似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又好像没有意识一般,浑浑噩噩。
这是定境。
……
黄裳本有颇些灵慧,经过钟山玉与黄离两人讲解,随后便是连番阴谋变故,又由生到死,由死到生的走了一遭,今趟恰巧将体力完全耗尽,沐浴之下,污垢洗去,洁净自生,正合了坐忘心法真意,终于一举入定。
入定回元,胎息强体,坐忘玄通。
按钟山玉所讲,成功入定可在短时间内将人的体能恢复过来,长而久之,感知敏锐,精神凝练,若能再上一步晋入胎息之境,更可以从根本上改变体质,开发潜能。
……
不知过了多久,黄裳清醒过来,只觉体力饱满,神清气爽,伸手关掉淋蓬头,稍一琢磨,当即明白发生了什么:自己在无意之中,练成了《坐忘经》的第一层境界,满血复活。
不由大笑三声,又想起钟山玉,想到他被分尸四块的凄惨场景,黄裳握紧了拳头,忽然腹响如雷,饿的厉害,默默擦干身体,寻了套干净衣服穿上,看了下怀表,已经晚上十点多了,迟疑了下,还拉下了床边的流苏垂绳。
不一会功夫,蕾姆提着饭盒过来了,黄裳连忙致歉感谢,蕾姆摇头笑着,一一布上菜肴,黄裳只能认出牛肉,青菜,和鸡蛋,别的一概不识,其中一碗汤令他尤为好奇。
汤是淡红色的,里面什么也没有,清澈见底,像水一样。
黄裳问道:“蕾姆,这汤叫什么?”
蕾姆说了一个很长的组合单词,黄裳把它理解为“天启之汤”。
“这份汤是每位学徒都有的,三天一份,可以恢复体力,且有着微弱改善体质的效用。”蕾姆款款说着。
“这片世界居然还有这种灵物,看来这份汤才是斯隆教官敢于第一天就定下一万突刺的原因,这在学徒里是常识么……”
黄裳想着,用完饭,将汤一饮而尽,顿时暖洋洋的,像浸在温泉里一样舒服,有些微小的气流在身体里钻来钻去,忽然胸前夭夭的羽翼印记一热,气流纷纷汇聚过来,流进去,又流出来,似是只进去打了个转,但黄裳总觉得前后两股气流有些不同,至于具体是哪些,除了好像少了些,别的却又说不上来。
“夭,夭,饿……”心中响起夭夭的呢喃声,黄裳大喜,心道:“夭夭,这个对你有用?”
“嗯……”夭夭轻轻应了下,又沉寂下去。
黄裳心中稍定,这汤可以给学徒饮用,价值应在珍稀以下,凭借超前百年的见识,买到当非难事,便问道:“蕾姆,这汤是用什么做的?”
“是一种叫做天启果的果子,”蕾姆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说着,“顾,天启果非但昂贵,亦是限制交易物品,买卖需要得到王室的许可,至少是骑士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