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敬伦只是做最后的挽留,没想到威廉真的对这个很感兴趣。
他立刻就向朱敬伦寻求帮助,原来他早就想将家人接到广东来了,他说他妻子有哮喘的顽疾,医生说热带地区的空气,会对此有帮助。
但是他却不能将妻子接来,因为他找不到住处,他们这些瑞典顾问现在都住在工厂里,但工厂的环境显然不适合他体弱多病的妻子,他更希望买下一块土地建造一座房子,但是当地人根本就不肯卖地,也不愿跟洋人做邻居,赫德管理的港区开出来的海岬土地倒是可以卖,但哪里的环境太嘈杂,地价也被炒成了天价,每亩上万两,他根本买不起。
一问才知道,许多瑞典人都有这种顾虑,难以融入当地社会是他们最大的困扰,不是每个人都能像老诺贝尔一样,为了事业能够排除万难,比如跟当地人打成一片的。
这种事情其实也不难解决,当地人不想跟洋人接触罢了,其实倒也不是什么歧视,而是根深蒂固的偏见,一个群体被人隔离,要么出于歧视,要么出于恐惧,中国老百姓恐怕是后者居多,红发蓝眼的洋人,让他们觉得毛骨悚然,这时代的中国人绝对不会在洋人身上产生美感,多叫他们鬼子,而是后世的一些中国人,坚定的认为“金发碧眼就是好看啊”,此时的文化话语权至少在中国还是本国人掌握的,而不像后世西方人控制了文化话语权的时代。
朱敬伦让新安县处理,他们最后在南山下一片山坡树林地带买下了一片属于赤湾村的土地,这片小树林有二三十亩的面积,没有由于石头和沙粒多,没有开垦出来,成了一片野树林,赤湾村村民一般在这里打柴做饭,按照故老相传的乡约,这里就是他们的树林,但却又不属于任何一个人,给了赤湾村一百两银子,然后就将这片地划归兵工厂了。
到时候建上围栏,给里面修上成排的别墅,给兵工厂的专家当作宿舍,如果当地人找麻烦,那也只能帮理不帮亲了。
开出了这样的条件,但还是没有留下所有的瑞典人,最终只有三十个技术工人和管理人员选择留下,大多数还是选择了回国,看来任何国家,还是依恋故土的人占多数,能留下这么多已经相当不错了,中国人在南洋生活了几百年,还不是成批成批的往回迁,很多人是在家乡长到十五六岁,读完了私塾,然后去南洋帮父亲做生意,到了三四十岁接父亲的班,然后父亲回家乡养老,一代一代这种方式竟然可以持续上百年,相比来说,西方海洋文化下的人更愿意移民。
这段时间除了兵工厂这点琐事之外,朱敬伦的其他工作有条不紊的进展着,比如军队的训练还在继续,新安县的新兵和八旗兵已经开始跟随主力到附近地区剿匪了。
这几年广东的匪患不断,甚至可以说从太平天国开始,就没有断过,官府始终没能够将所有的土匪镇压下去。
土匪这个名词,甚至就是从这个时代形成的,清代之前的史书中出现的土匪,都只用一个“匪”字代替,根本不会加一个“土”的前缀,之所以慢慢变成了土匪,就是因为两广地区才会用土客两种称呼来形容本地人和客家人,大多数的匪都源于本地人,因为本地人人口数量更大,宗族势力稍弱,经济兼并更严重,失地的流民更多所致。
土匪不止某一个县存在,几乎是每一个县都存在,其中粤西地带,以很多从广西流窜过来,或者前几年天地会起义的余部为主,他们在湛江一带横行,官府根本没有力量清剿。广州府作为最繁荣的地区,也存在不少的土匪。但是这里的土匪,主要跟官府有关,英法联军攻占广州的时候,龙元喜等在籍乡绅一呼百应,先后招募了一万多乡勇,可是这些乡勇,咸丰却不想掏钱养活,广州城被收复之后,黄宗汉就要求龙元喜等人裁军,一万多人最后裁到了六千人,之后都被派到了广西作战。
那些裁撤下来的人,很多都是没有土地,没有工作的流浪汉,经过军事训练后,转身就上山当了土匪,在各处打家劫舍。其中有一些狠戾之徒,真的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也有一些稍微好一些,他们不打家劫舍,纯粹是为了活下去,他们跟附近的村民乡绅商量,保护他们,让这些人缴纳保护费。
对于后一种危害相对小的,朱敬伦的主张是招降,将他们打散安置到自己的军中,对于那些已经天怒人怨的,则必须彻底绞杀。
一群流寇而已,对朱敬伦来说,根本就没什么难度。难的是找到他们,发现他们,可没想到这种丧心病狂的土匪,竟然在各地也有眼线,剿他的军队一到,他们就能提前收到消息,后来才摸清情况,为他们提供消息的,有一大批地方上的乡绅,很难理解地方乡绅会跟这种无恶不作的匪徒勾结,可事实上就是有这么一批人,这些匪徒抢劫所得,他们帮助销赃,竟然能结成利益关系。
对于这种不良劣绅,也必须严加惩处,按照律法该抄家抄家,该砍头砍头,同时还发出告示,告诫那些跟土匪合作的乡绅,如果能投案自首,并且帮助官府剿匪,小罪可免,大罪轻饶,这才慢慢的扭转了局势,渐渐的将猖獗的匪患压制了下去。
政治方面,赫德已经先后给朱敬伦提交了三份税收改革方案,广东的税收还得依靠广州府,但是朱敬伦免除了一年的地丁税,那么能收的税,也就只有商业税了,清朝商业税的征收是因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