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微弱的光,从黑暗的边缘慢慢浮了起来。褪去迷蒙若纱的薄雾,整个天空却依然显得有些低沉。
阳光慵懒的从萧条大地上离开,只余下昏暗在空气中游戈,一条长而窄的河流把平坦的沙地生生切为两端,如长而锋利的刀伤,一直延伸至未知的远方。
才至初秋的疆域,炎热的夏季已经没了踪影,带着凌烈的寒意,风毫无节制的游荡在空气里,扬起地上的细小沙粒和尘埃。
“哎呀,眼睛看不见了…...”少女痛苦的柔着眼睛,风太大,吹带起的细小沙粒落入了她的眼睛,又酸又疼。
走在前面的冷香凡回头,从身后装着药草的框篓里取出一只纱帽来,罩在少女的头上。
“都说让你在家好生呆着,你却偏要出来,现在知道风沙有多厉害了吧?”他柔声责怪,拉起少女的手,快步走向前面不远的杨树林。
“可是我真的很想跟你去采药嘛,奶奶病得那么厉害,吃了药她就会好的快一些。”少女闭着眼睛跟在冷香凡的身后,一边走一边脆声说话,丝毫不担心自己会不会被绊倒。
杨树林里,风沙似乎小了很多,沙粒被树叶阻隔,簌簌的落到地上,细小微弱的声音回响在安静的林子里,就像下雨一样。
冷香凡把少女的纱帽取下,心细的帮她吹了眼睛。
沙粒被吹走了,她终于,又可以睁开那双大大的漂亮眸子了。
“哥哥,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她睁开眼看到的,是哥哥有些安静的脸。
“没有,我怎会生你的气。”他微笑着摇头,将脸转向一边,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一座山上。山顶常年积着白雪,被云雾笼罩,山下漫漫黄沙一片。
他安静凝望的视线里,掺了些久远而复杂的回忆。
四年前,他十二岁,妹妹才八岁。
家族的秘密惹来敌人觊觎,所有人被迫从中原迁徙至偏远之地。
一次风暴,爹娘在慌乱之中为了保护他和妹妹而葬身沙漠之中,幼小的他们就这样被族人丢弃。
他不知道,为何世人会送给家族那样一个名称,也不知道,他们为何会有那样独特的姓氏。
冷氏族人,也称鬼医。
究竟是像鬼神一样无所不能,还是像鬼魅一般,飘忽不定,只能四处躲藏的生活。
他们的人生就像被规定了轨道,过人的天赋世代延续,一代代的继承了祖辈们积攒的智慧。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能认同他们如鬼魅般的存在,无论他们如何救济世人,如何无所不能。到头来,也会因那过人的天分,而招来杀身之祸。
祖祖辈辈们理解不了的问题,他,也同样理解不了。
在这片蛮荒之地,他用尽力气勉强活着,却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还活着。
脸颊上一阵凉意袭来,打断了他的思绪。一双小手捧着他的脸,视线转移,对上那一双灵动而熟知的眼睛。
“哥哥,你又在胡思乱想了对不对......”少女一脸正经的盯着哥哥,眉头轻微皱起,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香凝,别胡闹。”他柔声责怪道,把少女的手从自己脸上拿开,唇间又浮现出浅浅的笑意,淡淡的,很温暖。
“以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不好吗,反正香凝早就忘了,现在对香凝来说,能和哥哥一直平凡的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她不满哥哥的反应,信誓旦旦的说道。
“为什么这么说?”冷香凡眉头微微拧起,这个小丫头的想法,有时候成熟的连他都自愧不如。
“现在还陪在香凝身边的,只有哥哥,所以无论如何,香凝都会保护哥哥不被坏人欺负的,因为只有还活着的人,最值得珍惜。”少女一字一句的说,像一句誓言,认真而坚定。
冷香凡微微愣住了,可是短暂的安静过后,他突然笑了,笑得很大声。
“你笑得这么夸张干嘛?”香凝见他是那种反应,不高兴的嘟着嘴,本来信心十足的小脸也立刻冷了下来。
“没.....没什么....”他强忍住笑,看着正郁闷的香凝,那模样真是可爱得紧。
她刚才说什么,保护他不被坏人欺负...那句话是不是应该让他来说才比较正常。
“算了,香凝要回去了,我可不想再被这该死的沙子给埋一次…...”她见哥哥不领她的情,便一把抓过纱帽戴上,一跺脚,气呼呼的走掉了。
冷香凡拎过药草框,随即快步跟上,看着前面那个气呼呼的丫头,脚步正一深一浅的踩在沙石路上,轻纱和衣襟一并在风里飘飞着。
他的脸上满是温暖的笑容,那个能让他努力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其实,一直在他的身边。
古旧的老屋中,传来阵阵剧烈的咳嗽声,沉重而隐忍的喘息,回荡在稀薄如纸的空气里。
屋外刮着狂风,村庄的人们都早早躲进屋中,紧闭门窗,心里祈求着,这场风暴能快些离开。
老屋里的灯火依旧亮着,里屋靠墙放置着一张旧床。
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平躺着,身上盖着破旧的棉被,胸脯随着咳嗽声一起一伏,看起来,似乎难受得紧。
香凝不停的帮老人抚着胸口,希望能让老人的呼吸平稳些。
白衣少年撩开帘子,端着碗汤药从后门进来,看到香凝后,只温暖冲她一笑,便把药碗递给她。
香凝顺手接过,耐心的把药吹至微凉,再一勺一勺的,喂给老人喝下去。
夜已经很深了,冷香凡依然是一身破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