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一顿,盯着宁十九,面无表情道:“国主大怒,陆家军覆亡。”
简简单单九个字,宁十九硬是被其中铺天盖地的怨气和煞气逼得后退了三步。他悚然之余,这才明白过来。
心魔!
陆漾的心魔!
正在揣测品味时,他听得陆漾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语气,悠然问他:“你不有想问我的问题么?”
宁十九虽心神动荡,却仍记得更紧要的事情,张嘴就来:“你说你是妖——”
“等等等等,我可没说现在回答你。要听回答,请先付钱。”陆漾大摇其头,竖起手指,仔细算给宁十九听,“一个问题三万两,蛮荒王的脑袋值一万两,那个修者的脑袋十万两,蛮荒将军级的脑袋一个五千两。而陆家军每死一个人,就扣你一万两。要问多少问题,就计算着怎么杀人和救人吧。”
“……”宁十九对这种计算方法叹为观止。
只要陆家军参与到了战争中,死上几个五人小队,他就不仅一分钱赚不到,还会瞬间赔到姥姥家去!
陆漾这是逼他现在就去杀掉那个蛮荒修者啊!
杀掉蛮荒修者,杀掉蛮荒王,杀掉所有的蛮荒将军,再保陆家军一人不失,这样估摸着也只能问五六个问题。这五六个问题至关重要,要怎么问才能把陆漾的老底摸透呢……
他飞快地推敲计算,忽的醒悟过来不对:“等等……你叫我去杀人?”
陆漾断然否认:“没有,我只是要他们的人头而已。”
“人头都拎给你了,还说不是要我杀人?”宁十九怒道,“且不说我可不可以杀人的问题,随意指派我,你当我是什么了?”
“当你是我的下属啊。”陆漾一脸顺理成章的表情,瞅了瞅天色,又摸了摸肚子,蓦然笑道,“回家,吃晚饭去。”
那一顿晚饭吃得十分精彩。
席上,陆灵太小另有房间吃食,陆济向来不参与家庭聚餐,所以本应只有陆彻、陆夫人、陆漾一家三口,现在则临时添了一位陆彻的旧友云棠,共计四人。
就是这四人,足足把一顿饭吃到了月上中庭,午夜三更。
起先,陆彻装模作样地训了不出操的小儿子半刻钟;接着云棠就挺身相护,这两人便狂吵起来,又吵了半刻钟;然后陆夫人拉偏架,连哄带骂,好容易才喝止住了这两人;然而好景不长,陆彻在陆漾的有意引导下说出了守玉关的情报,所有人顿时兴奋起来,激烈讨论了整整一刻钟;讨论完,陆漾少主举手表示武术有成,愿意率敢死队连夜奔赴守玉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直接刺杀蛮荒王;其余人等自是绝不同意,陆漾却口灿莲花,滔滔不绝地分析自己前去的利与弊,居然一时半会哄住了其他人,只把在屋顶偷听的宁十九吓了个半死。
他可清楚地知道陆漾对蛮荒那一伙人的恨意,他们可以说是陆家被灭族的最直接原因。要是放了陆老魔头去那儿的话,蛮军一个都活不下来!
别说陆漾现在没有修习法术,也别看他平日轻浮浪荡少年模样,那可是真界古往今来一等一的大魔头,mí_hún、下毒、放火、偷袭、偶尔借点东风,什么恶毒手段他使不出来?一个修者和几万凡人大军哪里还撑得住他随便折腾!
在过去的五千年间,陆漾只怕做梦都在想着怎么磨碎了那些人的骨头蘸血吃,要说他脑子里没有一千个以上覆灭那些蛮荒军的方法,宁十九是打死都不信的。
很好,现在的选择就是——要么陆漾自己去讨旧账,大开杀戒,在尸山血海中重现大魔头的卓然风姿;要么就是宁十九老老实实接受他的条件,取几个人头,护陆家军马,把彼此的伤亡都降到最小。
选择哪个?
……还用得着选择么?
陆漾吃死了他!
“上天有好生之德。”
宁十九憋闷了一整夜,翻来覆去地分析自己这次输在了哪儿,第二天就冒出了两个熊猫眼,和他被枪杆子抽肿了的脸倒也搭配。他从吊床里挣扎着爬起来,这么郁卒地和陆漾说道。
陆漾从床上坐起身,扭过来的脸显得很得意:“你要去?”
“哼,准备好答案等着,回来我可要细细审问你!”宁十九做威胁恐吓状。
陆漾果然被逗得大笑起来,重新仰躺下去。许久之后,宁十九听他敛了笑意,轻轻道:“我倒是想亲自去呢。杀人比想象中的更痛苦,也比想象中的更痛快,甚好!甚好!”
“……”宁十九皱眉,看着一位踢着被子的少年郎口吐如此话语,他觉得有些惊悚。
“啊——可惜啊——”陆漾在床上伸了个懒腰,语调一下子又变得浮夸起来,“可惜师尊死活不同意让我去守玉城!唉,你不知道,昨天晚上你走了之后,我们又讨论了一会儿,师尊坚持要带我回蓬莱,今儿便要出发了。”
宁十九还在想着他刚才的那句感叹,一时有些恍惚,只噢了一声,也不知听到没有。直到陆灵小姑娘准时推门而入,他才一个激灵,如梦初醒般打了个哆嗦,滚下床吼道:
“蓬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