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棠脸上阴沉的表情让宁十九心里一突。他在见了云棠之后,思维本就相当混乱,现在更是直接就成了一锅浆糊。他瞪着眼,脑袋里的想法诡异地冲着岔路奔袭而下,完全会错了云棠问话的含义。
他亲眼瞧着对方那明显不虞的神态,又亲耳听见对方说话的语调一下子降了好多,不用太过思考,他就能得出眼前这位爷心情很恶劣的结论——只是这个结论的话,那还是很正确的。
但云棠的心情为何恶劣,谈话的基调又为何突然就由激昂变成了低落沉闷,宁十九目前正处于气急败坏外加心虚气短的状态,便没多想——毕竟他很有做“贼”的自觉。
总而言之,他只听得,云棠赤/裸裸地提及了陆漾和自己的“关系”!
什么关系?
宁十九脑袋里第一个蹦出来的想法是:泰山大人替自家孩子来找他确定名分了。
然后他就接着想,若是下一息这位爷开口讨彩礼,自己为了显示诚心,恐怕得按着天上的规矩,最少也要许这位老丈人以吨计的灵丹妙药,或者还有不足……好吧,瞧云棠那恹恹的神色,倒也不是很像一个会讨价还价的主儿,看来应该是别的事儿。
于是宁十九更加心惊:这是要棒打鸳鸯?
怎么办?怎么办??
“老魔老魔,你家师父是怎么知道我和你关系不正常的?”宁十九紧张得心脏收缩成了小小的一团,他飞快地在心中和陆漾通气儿,把这边急转直下的形势飞报与陆漾知晓,“他现在逼问得紧啊,直勾勾盯着我看,等我的回答呢。嚯,你不见他脸上白那煞煞的颜色,吓死我!而且这位爷都不笑了,怎么看都不像是对我很满意的样子……他如果要我和你断绝现在这关系,我该怎么答他?如果他摆谱儿来压我,你说我是虚与委蛇一通呢,还是义正辞严地告诉他我情比金坚爱比天长——”
“等等等等,”陆漾在那边没直面云棠,所以还保存着一些理智,闻言赶紧打断宁十九的胡思乱想,“你确定我师尊发现了咱俩的关系?他怎么说的?”
宁十九委屈道:“他吼我,要我坦白我和你之间是怎么回事儿!”
“……”
那边陆漾沉默了下去,很久之后,方缓缓吐出四个字来:“转移话题。”
然后又是一个铿锵有力的字音:“快!”
宁十九还要再问,可眼前形势又是一变。
云棠眼中先是浮现出一抹久等回答而不得的焦躁神色,接着,就变成了对陆漾人身安全的担忧——十九天君如此吞吞吐吐,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莫非这位面相凶恶的天君大能不是收了陆漾做弟子,而是在救人一命之后,挟恩图报,逼着陆漾答应了什么不平等条约?万一此事为真,眼前这人和陆漾关系并不融洽的话,那云棠感激之余,少不得也得为弟子主持公道,还恩之后再讨一份债了。
于是宁十九便骇然看见君子云棠眼中竟掠过一丝怒意,那种暴戾之意甚至还有向杀意靠近的趋势。他打了个哆嗦,也顾不得再去编一个无甚漏洞的谎话去转移话题,赶紧大声回道:
“小清身子骨不行,一日需服三味药,我瞧这时辰正当时,不如咱们去往小清那边,待他服药之后,云兄亲自与他详询此事,岂不比我在这儿空口妄言要好!”
云棠没想到等了半天等来的是这样的回答,一时有些发怔,道:“云某并不是不信天君你……”
他想了想,觉得这事关陆漾过往以及未来人生的大问题,的确是以问陆漾本人为最佳。他本就打算在和这十九天君谈话完之后,就狠狠地去把陆漾审讯一晚上,现在既然十九天君不愿回答,那应了他的话,与他直接去问陆漾也好。
于是云棠带着歉意又向宁十九行了半礼,没有把上半句话说完,反而再次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
“天君大德,云某及门下铭记五内,不敢或忘。”
宁十九这时候的思维倒是运转得飞起。听云棠把这句客套话说完,他压根儿没有半点喜悦,也没再做出谦让退避的姿态,因为他瞬间就听明白了云棠真正要表达的含义——你有德我就记着,你要没德,那就哼哼哼了!
他细思之下,只觉陆漾事先向他灌输的思想理念都是坑人的谬论。他说什么自家师尊温和典雅,语气姿态绝对是大家公子范儿,与之对答,如沐春风,就是再卑劣的邪修也要为云棠的气质所软化,所折服……所以宁十九才放下全身心的戒备,鼓足勇气跑来单独面见并哄骗泰山大人。可不出三招,也不知云棠从哪里瞧出了破绽,一个劲儿地就把自己往死路上堵。
“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这云爷看着年轻,但有几千岁压底,外加又是个能让老魔甘心自降辈分的正统师尊,人能温柔到哪儿去?怕不仅不像老魔说的那样光明磊落,君子风范,反倒是个城府极深之徒吧——否则老魔为何百般推搪,硬是逼我来应付他,而不是自己上?”
宁十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再看看身边那面上表情全无、眼底温度亦无、整个人都显得飘忽起来的云大仙人,觉得对方似乎变得更不可捉摸了——其实,这只是云棠想着陆漾的事儿想跑神了而已。
“这山上的事儿处处邪门,从师姐到师父,没一个我能招惹得起的。”宁十九默默下定了决心,“鬼魇在天壑被凤凰缠着,对此鞭长莫及,那在我向御朱发难之前,这里不会大兴战事,一切我只袖手旁观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