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必说康达智如何,却说拂耽延,听风灵将方才听得的消息透透地一分说,眉头越聚越紧,事不宜迟,也顾不上恼怒,他赶紧唤来韩孟,吩咐了他去点兵,作准备。
“大萨保的襄助,你暂先替我谢了他,待事后,我向朝廷上邸抄文告时,必然少不得要提一提此事。书信何在?快予我收了。”拂耽延向风灵一伸手,却见风灵向后退了两步,将拿在手中的黄麻纸重新揣回怀中。
“府兵从沙州至西州,脚程最快需几日?”风灵问道。
拂耽延略一思索,“大致半月。”
“太慢。”风灵直摇头,“此时正值通货旺市,就商家而言,谁肯无缘无故地将货囤在手中半月之久。”
拂耽延又算了算,眉间几乎能夹起笔来,“半月已是日夜兼程,再快,跑死了马,跑伤了府兵,反倒耽搁。”
风灵嫣然一笑,笃定道:“我却知晓一条道,只需七八日便得到西州。”
“果真?可能画?快将路途行径画予我。”拂耽延面露了喜色。
风灵慢慢晃了晃脑袋,在自己心口画了个圈,“画了也无用,全在这儿。”
拂耽延一怔,继而幡然彻悟,“莫贺延碛?”
“正是。”风灵眼中闪着兴奋,根本不予拂耽延拒绝的时间:“我幼时曾随阿爹阿兄走过几次莫贺延碛,也并非那些人说的那般骇人,摸清门道,一路畅达。且因商队弃走莫贺延碛,里头安定得很,匪寇全无。”
“倘或真如你说的那般好,缘何商队弃走?”拂耽延截断她的话,“我虽不曾走过,但前人著书亦读过两册,那里头热fēng_liú沙、沙暴厉鬼,总不会是空穴来风罢?”
风灵抿起了唇,一言不发地勾起他的胳膊,眼巴巴地注视着他。拂耽延心头软了软,柔声道:“你为折冲府为我做的已太多了。”
风灵转了转眼,笑道:“折冲府如何与我无干,只是你既已许了我,我便不能见你亏折,一毫一发皆是我要关切的,做多少都是该的。”
拂耽延笑嗔道:“又满口不打正经。”
风灵反倒正了正神色,“你便许我去罢,事不宜迟,一旦迟了,府兵们可真是难过这一冬了。我自会小心谨慎,没有十成的把握,也有七八成。再者,放眼整个沙州,除开我,哪一个还能替你走这一趟?索氏门下的能甘愿?寻常商户也不情愿冒这个险,除非慑于都尉威严。我阿兄倒是肯,可他毕竟是大萨保,且不说旺市中脱不开身,能冒犯索氏指点货源已是不易了。”
风灵小心地望了望他已有些松懈的眉头,又哄道:“只可惜阿爹阿母将我生作了女儿家,倘若投生时能得个男儿身,我早出门建功立业去了。”她笑着搂住拂耽延的胳膊,“我也不是白辛劳的,俗语道:富贵险中求。领着府兵过一趟莫贺延碛到底也不易,求都尉赏个恩惠,往朝廷送文告时,将我也提表提表,好教我也沾一沾天恩,日后商事上如虎添翼,可好?”
拂耽延垂目思忖了片时,终是点下了头,随即又唤回韩孟,另作了吩咐,命他多挑得力的府兵出来,以供风灵选用。
康达智知晓风灵要过莫贺延碛,还因她来找他借骆驼。康达智惊得半晌合不上嘴,连连暗悔:早知她要过莫贺延碛,便不该替她捏那个主意。
风灵哪里肯容他摇头,连哄带求,硬是堵了他的怨,她以两匹马抵充一头骆驼的行市,将自家的马匹抵在康达智处,偏康达智死活不肯受,只一个劲地道:“好祖宗,你若能平平安安归来,便什么都好,莫再提抵不抵充的话来。”
米氏抱着阿团自里头出来,只听得“莫贺延碛”几个字,脸色霎白。“风灵,你可当真想明白了?大碛内虽说不会有匪寇祸害,可……可也是险境,当年我长兄,便是,便是没在了大碛内的流沙中……”说着眼圈红了起来。
“风灵明日便出发,你在这儿说这些作什么!”康达智喝止了米氏的话,“休要在提那些丧气的事儿,风灵自小便过得莫贺延碛,且她广记博识,决计不会摸错了道。”
他这话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说着又转向风灵,“一路的标识门道,你可记清了?”
“阿兄阿嫂只管放心便是。”风灵极肯定地点点头。米氏怀中的阿团朝风灵绽开笑颜,伸出两条小手臂,向她够去,嘴里含糊不清地发着“姨,姨”的音。
风灵忙接抱过阿团,嘻嘻哈哈地逗顽了一阵,好抵挡米氏欲言又止的担忧,和康达智硬掩藏在眼底的顾虑。
次日拂晓,敦煌城中比五更鼓响得更早的,是城门口一溜叮叮当当的驼铃声,风灵领着自家的及康家借来的,共四十头骆驼,悠悠出城,却偏开惯常所行的商道,往一条黄土烟尘更甚的道上去了。
除了风灵家中挑出的五名曾走过莫贺延碛的部曲,折冲府另拨了二十来名府兵跟随。骆驼走速不比马匹,直至天光大亮,才离了人居之处。
前头虽还不见荒漠,却已少见植株。风灵在骆驼上闭目冥想了一阵,将记忆中的路线又在脑中过了一遍。再睁开眼时,她命随行的部曲唤停整个队伍。
部曲与府兵皆从骆驼背上下来,围拢至她身旁。风灵的脚下早已铺好了一大块厚毡,厚毡上列了三十余个行囊,风灵一指那些行囊,“每人领一囊,各自保管,里头每一样物什皆能救人性命于危难时,定要好生收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