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庆殿一众宫人,皆跟着风灵挪到了鹿鸣苑。风灵原疑心那纵火的系昭庆殿宫人,移居时特意将那些人一一过目,昭庆殿宫人也就那几个,皆非她瞧见的那个身影。
折腾了半夜,诸事安定时,五更鼓又击响。风灵索性也不睡了,梳洗收拾妥当了,往两仪殿去。她记得今日拂耽延归朝,圣人是要举大朝的。罢朝后大约会要摆膳,她须得早去准备。
前几日天气闷热,圣人不思饮食,偶用了她亲手制的一道江南道的醋芹,配了米粥,用得甚好,这些日子便一直由她侍奉着饮食。
风灵往两仪殿后头烹茶制茶果的小厨去转了转,检视宫婢是否将要用的食材器具备妥,依旧是粟米凉粥,配几样清淡小肴。
未几,果然见内监急匆匆地跑来道圣人散了朝,回殿歇息,这便要传膳。风灵便亲端了食案,更着内监过去。
她行至两仪殿门前,殿门半开半阖,里头有说话的声音。李世民在见臣下,她也不好端着一桌案的吃食贸贸然进殿,只得在殿外候等着传召。
殿外宁静,风灵立定不多时便听清了殿内是何人在说话。她咬下嘴唇,努力去辨听那声音里可有什么不安妥的。嗓音沉稳,言语甚少,许是连日赶路的缘故,听着略显疲惫,气息却还安稳。
风灵在心里头默然道:“阿延,对不住,我未能守住答应过你的话。你莫要怨我,你虽能护我,我却不愿整日小心翼翼地躲藏避祸。柳氏父子这一桩,我必要亲手了结了方才能安心。”
过了片晌,殿内不闻说话声,脚步声却步步靠近,只差几步便要到殿门口。风灵深吸了口气,垂下头,不敢抬眼。
乌革靴跨出门槛,在她跟前停了一息。风灵心里亏虚,本打定了主意不抬头望他,却忽然改变了主意,心底同自己道:我只瞧一眼,望望他有无负伤便好。
这般想着,目光便顺着乌革靴往上移去。一双含着薄怒的金褐色眼眸正等着她望过来,从这神气上瞧,身子骨定是无恙的。风灵一个瑟缩,便又压下了目光,微动了嘴唇嗫嚅了一声“对不住”。
阿盛出来传她,风灵端正了食案转身进殿,从拂耽延身边落荒而逃。
风灵将食案在李世民跟前放下,替他布上筷箸。李世民偏头瞥了她一眼,也不知有否觉察她神情有益,只看似无心地闲闲道:“阿延已是三品下的郎将,此战虽有功,品衔上却不宜再作封赏,财帛上的赏赐不亏了他便是。”
“圣人爱惜郎将,我大唐军兵必能体会了圣人这份用心,骁勇四海,肝脑涂地。”风灵接不下去这话,便只一味称颂,好移开话头。
李世民似乎能看透她的窘迫,呵呵笑了几声,风灵却勾着脑袋陪不出一个笑来。
“今日脸色甚是难看,是因昨夜昭庆殿走水未得安眠?”所幸李世民也不在这话上纠缠下去,转而问起了昨夜昭庆殿的火情。
风灵将昨晚的情形细述了一遍,提及她瞧见的那个熟悉身影坑害了她两回,皆未得手,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这一两年旧疾常犯,身子骨当真不如从前,倒教些鬼魅魍魉得了机会,一个个跳蹿出来作怪了,竟还敢动昭庆殿,只当这大兴宫中无主了么!”李世民“咚”的一声丢下手里盛着粟米粥的鎏金莲纹碗,碗里翻溅出一半的粟米粥来,泼洒在食案上。
风灵慌不迭地来收拾食案,细声劝道:“圣人莫要动怒,且保重了身子,待风灵将那些账册查实了,翻出案来,便能将那些邪佞之物绳之于法。”
李世民扔了粥碗,平息了一股急涌上来的怒气,转眼又瞧见风灵眼底的淤青,想来昨夜也唬得够呛,便软了声调问道:“昨夜里可有伤着你?”
风灵摇摇头,摊开手掌予李世民瞧:“倒没甚大碍,只手心儿教铜锁烫了一下,起了红。”
李世民瞧了一眼她手心里的一片红印,转头吩咐阿盛去尚药局唤人去鹿鸣苑候着,又安抚风灵道:“再过些日子,待大军回朝,犒赏过众军将,便移驾翠微宫去罢,你也得个安生,好生审看账册。这几日鹿鸣苑外多加两班巡防,不教人随意进出。”
风灵谢过恩,李世民便不再教她跟前侍奉,命她早些回鹿鸣苑将手心治一治,歇觉补眠。
她确是乏累,恨不能抬脚便能到了鹿鸣苑,爬上睡榻足足地睡上一觉。她极想有一架辇子能抬着她回去,可以她如今说道不清的身份,在宫中行走顶多只能算是个女官,无赐岂能随意乘辇代步。
好容易拖着步子走到鹿鸣苑外,却忽又想起昨夜里慌乱中似乎丢了那柄压在枕下的匕首。那匕首虽不金贵,却锋利异常,是阿母赠予她防身所用,曾在瓜州荒原伤过阿史那贺鲁,保过她的性命。
任凭眼皮子有多酸沉,身子有多挂念睡榻,她也不能将那匕首丢了。于是她便改了道,不往鹿鸣苑走,转回近旁的昭庆殿寻她的匕首去。
她进了昭庆殿的门,院内一片沉寂,看来尚未有人来收拾这一院的残破,风灵暗喜,若有人来拾掇干净了,恐怕还未必能找到她那柄匕首。
她快步绕过影壁,一抬眼,却见一人独自立在正殿的石阶前,背对着风灵,瞧不出是何人。
“你是何人?在此作甚?”风灵一壁走上前,一壁提嗓问道。
那人从容地转过身,目光淡淡一扫,倒将风灵惊了一跳。
她忙衽敛行礼称罪:“见过太子殿下。民女糊涂了,一